自那一晚给谢临渊送宵夜后，程明姝去乾清宫的次数渐渐多了，她向来是做戏便要做全套的。
夜色已深，连日下了场雪，雪势不大，但足以让整座皇宫披上一层雪白。
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棂，发出呜呜声响。
乾清宫内灯火昏黄，映照着案上的奏疏与谢临渊紧锁的眉头。
程明姝身着淡紫色的流云宫裙，外披一件银白狐裘，尖尖的下巴埋进绒绒的毛领之中，端庄之余多了一分灵动。
“陛下，冬季寒冷，喝些枸杞羊肉汤暖暖身吧。”
“你来了。”谢临渊弯唇。
程明姝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色泽乳白的羹汤上海点缀着几颗鲜红的枸杞，喷香的味道在乾清宫四散。
她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才递到谢临渊嘴边：“陛下尝尝看？”
谢临渊张嘴饮下，香而不腻的羊汤滋味顺着喉咙滑下，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轻松，既欣慰又温暖，“味道不错，辛苦你了。”
他注意到她端碗执勺的手指被寒风吹得通红，关切说着：“朕自己可以用，让高盛康给你拿个暖炉来。”
“臣妾谢陛下关心。”程明姝嫣然一笑，接过高盛康麻溜递来的暖炉，目光不经意落在案上摊开的奏疏。
每一份奏疏都事关黎民百姓，国民生计，最是劳心伤神，尤其是此份奏疏页角褶皱颇多，看样子是谢临渊思虑良久也未能解决的。
“陛下可是在为政事所烦忧？”
谢临渊用完羊汤，听了她的话，眸中闪过犹豫，似是在考量是否要将政事告知于她。
程明姝惊觉自己的失言，忙解释道：“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臣妾谨记于心，只是观陛下愁眉不展，难免多嘴了。”
“无妨，也不是什么秘密，朕也不瞒着你，前朝皇帝肆意挥霍，亏空国库，又遇到私铸铜钱泛滥成灾，地方官员监管不力，民生动荡不安，朕正为此事头疼不已。”
谢临渊边说着边将她拉下来，坐在自己膝上，嗅了嗅她脖颈间的肌肤，鹅梨香清幽芬芳，“幸好你来了，朕也正好休息一二。”
程明姝瞧着奏疏上的字迹，托着腮思索，“陛下，臣妾以为可从多方面着手解决。”
“其一，加强对钱监的监管，派遣得力且清正廉洁的官员深入巡查，设立严格的举报奖惩制度，不但是官员，也让工匠与百姓也参与到监督中来，一旦发现私铸者，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谢临渊眸色微亮，“这是其一，还有呢？”
程明姝美目流转间，似乎有灵光划过，她继续说着：“其二，颁布政令鼓励百姓经商，发展经济。陛下初期可下令减轻赋税，适当放宽限制，开辟新的商路，促进贸易往来，如此以来，不仅百姓富足，国库收入也能随之增加。”
她见谢临渊认真倾听，并不打断，心中也有了些底气，语速稍稍加快，继续说：“再者，陛下还可推行新政，明确朝廷铸币标准，统一铜币样式与质量，让百姓也能辨别真伪。
同时，对于那些因私铸而受损的合法商户，给予一定的补偿和扶持，稳定市场秩序。
另外可对地方官员进行考核，将之礼私铸的成效纳入考核范围，赏罚分明。如此，方能稳定民心，让大棠更昌盛。”
她一股脑说完后，方觉自己说得未免太多，慌忙去看谢临渊的神色。
却见谢临渊听完她整整一席话，眉目舒展，满是赞赏之色，甚至隐隐有一丝惊艳。
他的大掌盖住程明姝的手背，颇为感慨：“明姝你虽为女子，却有如此深渊见识和清晰思路，看问题鞭策入里，实乃朕之幸事。
朕苦思多日不得其解的难题，在你这里竟能剖析得如此透彻。”
程明姝被他夸赞得脸红，低首谦虚说着：“臣妾不过是平日里多读了些杂书，纸上谈兵罢了，若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陛下心怀天下，只是一时被繁杂事务绊住，才未想出良策而已。”
谢临渊凝视着她被烛火熏染得愈发清妩的容颜，沉静温婉，不骄不躁，对她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他更为相信程仪案必有冤情，否则与人同流合污，乌烟瘴气的环境怎么会教养出明姝这般知书达理的人来？
只是他手头事情颇多，各个都事关国之根本，程仪案便显得微不足道。
既然暂时不能替她父亲翻案，他也想有其他的补偿。
“明姝。”
“陛下？”她抬睫懵懂望来。
“朕打算南巡，考察吏治，解决些问题。你随朕一同前往，一路上也可帮朕出谋划策，如何？”
程明姝抬起头，水凌凌的杏眸盛满惊喜与期待，旋即又黯淡下来，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愿意？”谢临渊颦眉。
“不，臣妾怎么会不愿意？只是福福还小，离不开娘亲，上次离宫时，福福就没有得到精心照顾，臣妾害怕将他留在宫里又会出什么事儿来……”
原来她顾忌的是这个，谢临渊了悟，握紧她的手以示安抚：“那便将福福一同带去，船队人多，不差福福一个，何况如你所言母亲的照顾更为精细。”
程明姝仰首看他，似乎不敢置信，“真的吗？”
“朕金口玉言，何时说过假话？”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臣妾愿追随陛下南巡，为陛下尽一份心力，也希望能为天下百姓做些实事。”
殿外寒风依旧呼啸，但乾清宫内却暖意融融。
又是一年新岁，举国同庆，过完除夕之后，距离启程南巡的日子所剩无几，而宫妃伴驾的名单也确定下来。
此次南巡，谢太后在宫里主持大局，并不出宫，但她却有个请求，让谢临渊尽可能多地带上宫妃，回宫的时候最好能抱上几个皇孙。
不过谢临渊有自己的考量，南巡是微服私访，人员与行囊尽量精简，自然也控制了宫妃伴驾的人数。
伴驾的宫妃有姝贵妃、沈美人、宋美人、陈美人、苏才人、怀答应、晏答应，并无舒银柳与陶梦晴。
年后，冰雪消融，草长莺飞，南巡的日子也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