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远处那点微弱的灯光,被吹得晃晃荡荡,摇摆不定。
泥路上,小少年加快步伐,这一世的家,近在咫尺。
“祖母,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小女孩牵着祖母的小手,骤然一紧。
她竖起耳朵,表情紧张,扭着小脑袋东张西望。
山脚下这片地儿,就只住着她们和小石头一家,小女孩心里有些害怕,在所难免。
看不到的危险,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老妇人微微侧头,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响,但脸上看不出半点动容之色。
感觉到小孙女的惊慌,她面色平静,缓缓道:“狸奴莫怕,我们这里离深山不近,凶兽轻易不会来此觅食,这声音,许是你哥哥拖着柴火回来了。”
凶兽固然会下山噬人,但有些人面兽心之人,比那噬血凶兽更为阴狠毒辣。
老妇人吁出一口郁气,此次孙儿要是能平安归家,若有可能,该想法儿搬离这里了。
这些年来,家中灾厄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中州带出来的那些银票,早已所剩无几。
乳名叫狸奴的小女孩,踮起脚尖看着前方,眼神发亮道:“真是哥哥回来了吗?祖母,快和我去迎哥哥。”
说罢,她兴奋的抬起小脚,牵着祖母的手就要往前走。
老妇人手掌微微用力,把狸奴拉了回来。
“狸奴听话,就在这里等哥哥,天黑了就不许乱跑。”
“哦……”狸奴脆脆的应了一声,瞪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泥路。
窸窸唰唰的声音愈发清晰,黑暗中,小豆丁拖着野猪,离家门越来越近。
“哥哥……果然是哥哥,祖母,哥哥回来了!”狸奴小手从祖母的手掌里挣脱,激动的跑上前去。
老妇人面容上的平静表情,骤然崩塌,脸上涌出狂喜之色。
她高举着气死风灯,脚步踉跄的向前迈去。
昏暗夜色中,小狸奴冲到哥哥面前,张开双臂就要去抱他。
小豆丁急忙制止道:“别抱,哥哥身上挂着野鸡,衣服也脏得很,狸奴听话!”
小狸奴小嘴大张,瞪着一双大眼睛,激动的凝望着哥哥。
老妇人磕磕绊绊来到小豆丁面前,手里提着的气死风灯被她扔在了地上。
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颤巍地捧住小豆丁的脸蛋,手掌在脸颊上轻轻挲摩,干涸的眼眶里,竟有大颗的泪珠涌出,呜咽责怪道:
“山儿……祖母要被你给吓死了,你怎可一个人进山了,你若出事,祖母如何还能活得下去呀!”
小豆丁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自责道:“祖……祖母,让您担心了,是孙儿的不对!咱们先回家吧!!”
听到孙儿字正腔圆说出这一番话,老妇人浑身一震,没有焦距的眸子,紧紧盯着孙儿。
“小……山儿,你这是好了?”祖母声音颤抖,欣喜若狂问道。
小豆丁点头笑道:“孙儿已彻底清醒,这些年,辛苦祖母了!”
这一声祖母,末世狂人喊得没有一丝矫情,心甘情愿。
小狸奴拾起地上的气死风灯,小手臂举得高高的。
微弱的灯光下,哭泣的祖母,双眸亮若星辰的哥哥,一时之间,小狸奴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小豆丁浅笑道:“祖母,天寒地冻,我们先回家吧!以后有我!!”
“好好好……以后祖母可以享小山给的福气喽!”老妇人站起身,拿过小狸奴手里的气死风灯,照亮小孙儿眼前的路。
一家三口,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一步一步走向家门。
小狸奴牵着祖母的手,奶声奶气问道:
“哥哥……这头野猪是你打死的吗?这么大一头,咱们怎么吃得完,明天拿去集市卖了换银两!”
小豆丁眼神一凝,笑着回应道:
“这是哥哥用斧头劈死的,咱们确实吃不完这头野猪,明早拉去县城里卖了它。”
祖母眨了眨浑浊的双眼,狐疑道:
“狸奴,这头野猪很大吗?从不让你单独出门玩耍,你怎知野猪长甚模样?”
小狸奴笑嘻嘻道:“爹爹以前也打过野猪呀!我还摸过它的猪鼻子呢!只是那头野猪好小,比哥哥打的这头差多了。”
小狸奴今年四岁,她爹爹走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婴儿。
祖母摸了摸孙女毛茸茸的小脑袋,夸奖道:“小狸奴真聪明,这么小就能记事。”
小狸奴得意洋洋道:“爹爹也说狸奴很聪明,跟娘亲一样,既聪明又漂亮。”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走到家门口,进了大院。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隐在大椿树下那个身影,转身离去。
院子里,老妇人提着气死风灯,蹲在野猪旁边,在她模糊的视野里,这头野猪确实不小。
“小山,这头野猪估摸着会有两百斤左右,倒是值几个钱,明早祖母便带你去县城卖了它。”老妇人乐呵呵说道。
小豆丁愣了愣,像这种野猪,前世他不知道杀了多少,地上这头,一看便知最少有二百五十斤以上。
“好的,祖母!”他也没多说,搀扶着祖母走进厨房,点亮灶台上的两盏油灯。
厨房冷冷清清,今天一老一小在家,除了担心,啥也没心思做了。
小豆丁把挂在脖子上的野兔,系在腰带上的野鸡,小斧头,还有那捆三七和野山药丢在了厨房门边。
厨房很大,里面的东西也不少,长长的灶台上有三个灶口。
一个坐着大铁锅,这是烧水用的。
一个坐着小鼎锅,这是煮饭熬粥用的。
还有一个灶口,坐着一口不大不小的铁锅,这是烙饼炒菜用的。
当初建这座房子,祖母可是花了大价钱。
“祖母您先把火升起来,咱们先烧水,今晚把这三只野鸡炖了,我在林子里还挖了几根野山药。”
野鸡不比家鸡,小而干瘦,没有什么油水,拿来炖汤还行,吃肉就算了吧!又柴又渣。
他走到灶台边的大水缸前,用水瓢往大铁锅上加水。
“好好好………!都听小山的!!”老妇人坐在灶门前,用火折子点燃松毛,塞进灶??,又往里面添了几根松木细柴。
灶??里的火势,很快便大了起来,通红的火苗燎出灶门。
在火光的映照下,老妇人慈祥的笑容,愈发可亲。
小狸奴蹲在门口,小手拨弄着肥肥的灰兔,抬头看向哥哥,询问道:“哥哥,这两只兔子是不是留到明天吃?”
“过夜的死兔不好吃,明天一并拿去卖了,咱们在城里买点吃的回来。”
他蹲在妹妹身边,整理着那捆三七,挑出一株十头三七,还有几根野山药,把它们丢在木盆里。
随后,提着气死风灯,托着木盆,走出厨房,去了井边。
小狸奴拿起一株三七,走到灶台前,小声问祖母:“祖母,这是什么?”
老妇人接过三七,放在火光明亮的灶门前,仔细辨认。
她费劲的端详着,用手掐了三七,半晌之后,摇摇头道:“祖母也不识此为何物,小狸奴,你哥哥身上与往日可有不同?”
小狸奴把小手凑近灶门,一边烤火一边转着眼珠子。
“哥哥头上的小揪揪散了,衣裳也比往日脏了许多。”
老妇人阖目沉思,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