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第三区北部边境,断脊山脉。
这里本是天然屏障,如今却成了血肉磨盘。
第七区联军的炮火将山体炸得千疮百孔,载污体与重型机甲配合,不断冲击着第三区依靠地形构建的防线。
空中,双方的飞行载污体和无人机激烈缠斗,不时有燃烧的残骸坠落。
宁韵站在一处俯瞰战场的高崖上,赛琳和第三区军事指挥官陈锋陪同在侧。
她身上穿着那件银灰长裙,灰雾在周身若有若无地缭绕,隔绝了硝烟和血腥气。
看着下方惨烈的厮杀,看着不断倒下的生命——无论是第三区还是其它区的士兵,宁韵感到胃部一阵抽搐。
这就是战争,赤裸裸的、毫无荣耀可言的死亡。
“神女,敌方‘枯人’和‘空网’等载污体加入突击,我们的防线压力很大,是否……”陈锋脸色凝重地请示。
他的意思是动用“异神”的力量,直接进行毁灭打击。
宁韵闭上眼。
梦中那句“无法掌控力量,就会被力量裹挟”再次响起。
如果她现在命令异化物军团进行屠杀性攻击,或许能迅速击溃联军,但那真的是“掌控”吗?
还是另一种被战争逻辑裹挟的暴行?
她想起异神的话,建立秩序,减少纷争。
屠杀,显然不是建立持久秩序的方法,只会埋下更深的仇恨。
再睁开眼时,宁韵的星旋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她要做不一样的尝试。
“赛琳博士,陈指挥官,”宁韵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我需要你们配合,停止所有攻击性反击,收缩防线,坚守主要阵地。”
“什么?”陈锋愕然,“那等于放任他们……”
“照做。”宁韵打断他,目光投向战场后方,那里是联军指挥部和后勤集结地的方向,“我自有打算。”
说完,她向前一步,站到了高崖边缘。山风吹动她的长发。
陈锋见此,也只能下达命令。
第三区的防守开始退缩,这让七区联军以为机会到了,攻势更猛。
宁韵深吸一口气,不再压抑体内那个“房间”的联系。
她一步踏出,悬浮着向前。
嗡——!
比在湖底那次更加磅礴的灰雾,以她为中心向整个战场乃至更远的后方蔓延。
最先感应到的是始终潜伏在附近湖泊、森林中的异化物军团。
圣触破水而出,万眼毛球腾空,星空巨人迈开步伐,血触雕塑蠕动前行……
上千头形态各异的异化物从侧翼和后方,以一种并不快但无可阻挡的姿态切入战场!
“不好,是异兽潮!”
“完了,我们都会死在这儿!”
“快撤!快撤!”
它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交战双方的恐慌。
但紧接着,更令人震撼的事情发生。
灰雾所过之处,正在激烈交火的士兵们突然发现,手中的枪械、身旁的炮台、甚至脚下的载具,开始发生诡异变化。
金属软化、扭曲,生长出灰色的结晶;能量武器射出的光束在半途雾化消散;爆炸的硝烟凝固成怪诞的植物……
没有直接攻击人体。
但所有的战争武器都再也无法使用!
同时,灰雾针对性地涌向联军后方的指挥部、通讯中心、物资仓库。
“怎么回事?!”
“我的枪!”
“通讯中断了!”
“那些异兽……它们没有攻击人?”
战场上,厮杀声、爆炸声迅速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茫然。
第七区联军的载污体们试图抵抗。
枯人吴干冲向靠近的星空巨人,但生命汲取的能力落在对方那仿若星空的躯干上毫无效果。
空网林雨试图用空间束缚圣触,却被迅速挣脱。
他们的能力在更高污染值的存在面前,效果微乎其微。
而宁韵,行走在天空,通过灰雾感知着战场上的一切。
她精确地控制着异化的范围和目标,确保不直接伤害任何一个人的身体。
她“看”到了吴干脸上的惊骇,林雨眼中的难以置信,也看到了普通士兵们从恐惧到茫然的表情。
这是一种奇异的“掌控感”。
所有一切的生死、存在、根本,都在她的掌控中。
她突然有些理解异神为何对纷争不屑一顾了,在这种力量面前,什么都显得可笑。
“战争结束了,放下武器,退回去,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我的耐心有限,告诉赵乾,也告诉所有大区——人类的内斗到此为止。”
“否则,我不介意让这片山脉,成为所有战争器械的坟墓。”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却直接在所有人意识深处回响。
联军指挥官王胜军面色惨白,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没有坚持立刻毁灭宁韵的提议。
现在,这个恐怖的存在就如设想的一样,即将威胁所有人类的安全。
他看着周围被诡异力量扭曲的战争机器,再看看那些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异化物,最终颤抖着下达了停火和撤退的命令。
吴干和林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
面对这种根本不在一个层面的力量,个人的勇武毫无意义。
第七区联军,以及第二区、第五区的部队,开始有序后撤。
他们没有遭受人员伤亡,但所有的重型装备、轻武器和通讯设备,都变成了无法理解的诡异造物留在战场上。
一场可能席卷数个大区、伤亡数以万计的战争,就在宁韵这种近乎羞辱式的力量展示下戛然而止。
消息以爆炸性的速度传遍所有大区。
第三区沸腾了,信徒的狂热达到顶点,他们将此视为神迹,是神女仁慈与力量的完美体现。
其他大区则陷入巨大的震动和恐慌。
宁韵展现的力量层级远超预估,更可怕的是她提出了“统一”的概念,这比单纯的毁灭更让人不安。
一时间,所有大区的外交渠道都忙碌起来,各种试探、谴责、求和的信号交织。
然而,宁韵很快就发现,事情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发展。
表面的战争是停止了,各大区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再组织军队进犯第三区。
但暗地里的纷争、对抗、阴谋,却以更激烈、更隐蔽的方式爆发了。
由于宁韵明确表示了“不伤人”的原则,一些大区似乎抓住这一点,开始肆无忌惮地派遣间谍、渗透者、破坏小组进入第三区。
甚至潜入宁韵异化物控制的区域,试图窃取情报、破坏设施、寻找对付“异神”的方法。
第三区的安全部门与这些潜伏者展开了残酷的暗战。
每一天,第三区内部都会发现身份不明的尸体,或是失踪的报告。
处决、清洗、反渗透……这些行动不可避免地会造成死亡,而且很多死者,在不久前可能还是其他大区的普通士兵或技术人员,只是接受了秘密任务。
更让宁韵感到窒息的是,她“统一”的号召,并没有带来团结,反而加剧了各大区内部的权力斗争和紧张局势。
强硬派主张不惜一切代价研发对抗“异神”的武器或方法;投降派主张彻底归附第三区;中间派摇摆不定。
这种内部分歧导致了更多内部清洗和镇压。
她的仁慈,好像并无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