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怔怔地看着蓝武,那张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臃肿的脸上,满是挣扎与犹豫。
他当然明白蓝武的意思。
用一场看似粗鄙不堪的朝堂斗殴,将所有文官的火力,从自己这个皇帝身上,引到蓝武那个“嚣张跋扈”的武夫身上。
可这样一来,蓝武所要承受的压力,就太大了。
他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成为整个文官集团,乃至那些心怀不满的武勋,共同仇视的对象。
“国公,这……这万万不可!”
朱高炽费力地摇着头:“你如今已是众矢之的,再行此事,无异于火上浇油,届时,天下悠悠众口,皆会视你为国之奸贼,朕……朕又如何能让你背负此等骂名!”
蓝武闻言,却只是满不在意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朱高炽,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陛下,想要改革,想要将那些根植于大明骨髓里的毒瘤剜掉,不做权臣,不做霸道之臣,是不行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臣,愿意做这个恶人。”
蓝武上前一步,直视着龙椅上的皇帝。
“现在,就看陛下您,敢不敢放手让臣去做。”
“敢不敢,为了这大明的将来,背负一个宠信奸佞,软弱无能的骂名!”
“敢不敢,与臣一道,跟这天下所有欺压百姓,蠹国害民的贪官污吏,斗上一斗!”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朱高炽的耳边炸响。
他做太子这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白眼。
如今,终于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的宝座。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抱负,让这天下的百姓,能有饭吃,有衣穿,让那些戍边的将士,不再流血又流泪!
至于身后名?
到底是圣贤之君,还是身负恶名,又有什么所谓!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从朱高炽那肥硕的身躯里,猛然升腾而起。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得龙椅都晃动了一下。
他伸出那只肥厚的手,一把抓住了蓝武的手臂。
“好!”
“国公说得好!”
“朕,就与你一起,跟他们斗上一斗!”
君臣二人,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四手相握。
一个是大明朝的皇帝。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国公。
在这一刻,他们是君臣,更是同志。
……
第二天,奉天殿。
新皇登基后的又一次大朝会。
殿内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
文官队列之中,不少人都在交换着眼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而武将那边,则大多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冗长的朝会流程,终于进行到了尾声。
来了。
蓝武心中冷笑一声。
果不其然,一名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猛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臣,有本奏!”
他高举着手中的象牙笏板,满脸都是大义凛然。
“臣,弹劾凉国公蓝武,结党营私,擅杀朝臣,权势滔天,形同国贼!”
这一声弹劾,如同拉开了闸门的洪水。
紧接着,又有数名御史,以及一些自诩清流的文官,纷纷出列。
“臣附议!蓝武设立督查院,名为监察,实为党同伐异之利器,请陛下降旨,撤销督查院,严惩蓝武!”
“臣附议!蓝武身为武将,干预政事,屠戮功勋,实乃我大明开国以来,未有之权奸!请陛下明察!”
一时间,整个奉天殿,都充斥着对蓝武的口诛笔伐。
龙椅上的朱高炽,好似也是被这些声音吓到了,满脸的迟疑和犹豫。
这让那些弹劾的文官,胆子更大了。
终于,一名须发皆白,在朝中素有清望的老臣,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没有去看蓝武,而是将矛头,直指龙椅上的皇帝。
“陛下!”
他痛心疾首,声泪俱下。
“先帝尸骨未寒,您一登大宝,便宠信此等奸佞,祸乱朝纲,致使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您如此行事,与那不辨忠奸的昏君,有何区别!”
“昏君”二字一出,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两个字,吓得魂飞魄散。
当朝辱骂皇帝为昏君,这是何等胆大包天的行径!
朱高炽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胖脸,猛地涨成了猪肝色。
他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彻大殿。
他整个人都在龙椅上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从上面栽下来。
“护驾!”
“快!传太医!”
旁边的两个老太监,脸色煞白,连忙一左一右地搀扶住朱高炽。
他们按照昨夜的计划,手忙脚乱地,将这位“龙体垂危”的皇帝,从侧门扶了下去。
皇帝一走,那些弹劾的文官,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得意。
在他们看来,皇帝这是理亏心虚,被他们骂跑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再接再厉,将蓝武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时。
一道身影,动了。
站在武将班列之首的蓝武,突然几个大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径直走到了那个刚刚辱骂皇帝为昏君的老臣面前。
那老臣怡然不惧,还挺了挺胸膛,准备迎接蓝武的质问,然后用自己满腹的圣贤道理,将这个武夫驳斥得体无完肤。
可他等来的,不是质问。
而是一只脚。
蓝武抬起右脚,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一脚踹在了那老臣的肚子上。
“砰!”
一声闷响。
那老臣那干瘦的身体,如同一个破麻袋般,直接被踹飞了出去,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滑行了数米,才停了下来,捂着肚子,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奉天殿,刹那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蓝-武,看着那个躺在地上哀嚎的老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蓝武缓缓收回脚,环视了一圈那些已经完全呆滞的文官。
他朝着众人,呲牙一笑。
那笑容,充满了野蛮与嚣张。
他缓缓举起自己那沙包大的拳头,用一种所有人都听得清的音量,慢悠悠地开口。
“陛下龙体不适,先行歇息去了。”
“现在,这朝堂之上,我说了算。”
“谁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休怪我这拳头,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