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静一静！”
陈大山被村民们堵在了土公路上，索性挤出人群爬上路边大石头，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声道：“港岛公司已经同意投资了！”
“省里、市里都要跟咱们合伙干，给咱们在镇上划了地建工厂，后天就去省里签合同！”
这话像是一声惊雷在人堆里炸响动，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李志强长大嘴巴愣了好几秒钟，才突然抬手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好小子，真成了！”
“省里和市里都要跟着一起做？那大山要建的工厂不就是国营厂？”
“国营厂”三个字一出口，人群中当即响起了到抽冷气的声音。
奔而来的李满仓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在田埂上。
他扶住旁边的厚朴树，声音都发颤：“我的老天爷，国营厂？”
“咱们若是能到厂里去干活，不就当了工人，端上铁饭碗，吃上公家饭了？”
当工人？
端上铁饭碗，吃上公家饭？
对于这个年代的庄稼人来说，这跟祖坟冒青烟了有啥区别？
“公家饭”这三个字，就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向往。
就算现在日子有了些起色，这都还是这些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连想都不敢想的体面啊！
听到李满仓这一声喊，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欢呼声、拍掌声此起彼伏，惊得周围树林中的鸟儿，都在扑棱扑棱到处乱飞。
正闹腾着，李跃进一家也已匆匆赶到，有李二柱在前头“开路”，三两下就挤到了近前。
李二柱咋咋呼呼地叫个不停，爬到石头上拽着陈大山的胳膊又蹦又跳。
李跃进和秀英婶子，还有李大柱和王玲玲小两口，则是全都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向陈大山时眼眶全都有些发红。
“好，好啊，”林大妈更是直接抹起了眼泪，“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有本事的，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
“你这话说的，人大山两口子早把苦日子过完了！”
李大妈也是抹了一把眼泪，接过话头，抬手就往李新鼎家那边指了指：“有些人呐，只怕是连肠子都要悔青咯！”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指望了一眼。
只见山坡下面依旧还摆在那里没收拾的茅草屋废墟上，李新鼎正缩着脖子往这边张望。
破旧的劳动布褂子耷拉着，佝偻的身子看起来格外单薄，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满是老态。
二柱奶奶立马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后悔又能咋地？”
她直接指名道姓地骂道：“要我说，李新鼎和卢招娣那俩货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那就是报应，就是他们自找的！”
“可不是嘛！”刚挤进来的李志强他娘插了话，拔高嗓门附和道：“李德文都跑了个把月了，连人影都找不到，李春梅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大山和桂花这边又被他们弄得断了亲，要是将来老了都没人管，他俩还有得哭呢！”
“这叫善恶有报！”
“只要做了腌臜事，早晚都是要遭报应的！”
听到老太太这么一说，人群后面的李大力瞬间红了脸，连忙拽着他媳妇挤了进来。
“大山兄弟，我……”
李大力挠着头皮，刚一开口就红了眼眶：“以前是咱们糊涂，见你赚了钱就眼红，跟着李立东和李卫平他们两家瞎起哄……”
他媳妇也跟着鞠了一躬：“大山兄弟，谢谢你宽宏大量，肯收咱家的货，让咱家也过上了好日子！”
“你放心，咱们两口子都发过誓了，往后要是再做那些腌臜事，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婶子也挤了进来：“大山，婶子也得重新给你赔个不是，以前是我对不住你！”
“一想起自个儿先前对你们两口子做的那些事，我就臊得慌，夜里都睡不安稳……”
他们两家一带头，立马就又有好些人拼命往陈大山面前挤，一个劲地道歉、道谢！
这些人先前全都是给陈大山道过歉的！
可那时候，他们很大程度上都只是被逼无奈！
不低头，陈大山就不会收他们的货，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过好日子。
直到此刻，他们眼里才真没有了任何算计，只有实打实的愧疚和感激。
正应了那句话，当他觉得可以凌驾于你的时候，对你是各种不屑和看不上。
当你的综合实力与他接近，或者小幅度超过他的时候，他就会眼红，对你的态度十分恶劣，可以在你身上各种挑毛病！
可当你的综合实力，已经让他连车尾灯都看到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很老实，对你很尊重了！
太阳渐渐西斜，把陈大山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站在土公路中央，被村民们簇拥着！
说笑声和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盖住了山坡下方李新鼎和卢招娣、以及李立东和李卫平他们两家那边传来的哭闹声和争吵声！
等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家门口时，整个李家村的人就已经差不多全都到齐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家去了一趟的李二柱，又抱来了一卷鞭炮。
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与喧闹声混在一起，比过年都还要热闹和喜庆，直到月上中天才渐渐平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大山就起了床。
他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发动了停在院子门口的拖拉机，突突突突地开向了村外。
因为出发得早，过渡船的时候也没怎么等，所以他抵达昌河市的时候，时间才刚过十二点。
想到这个时候正是午休时间，去了印刷厂也不一定能找到人，他便先找了个路边摊随便吃了点东西，才慢悠悠把拖拉机开到昌河市印刷厂门口。
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他原本以为是要在外面等一会儿的。
结果拖拉机才刚熄火，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保卫科人员，便快步迎了上来，隔着老远脸上就露出了热情的笑容：“你是陈大山同志吧？”
“这么大太阳，你在外面待着干啥？”
“快，快跟我进去！”
陈大山微微一愣，下意识道：“不用不用，我再等等……”
“等啥呀！”保卫员抓着他的胳膊就往门口拽，力道大得不容拒绝，“候厂长今天早上刚交代过，让咱们一见到您就立马通知他，千万不能让你等的！”
“你可别害我！”
“你要是不进去，回头我指定得挨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