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远叩首起身,心中的郁结彻底烟消云散。
“陈局长放心!我这就加固望广城防,深挖壕沟、加密哨卡,再从同胞中筛选青壮连夜编组操练,缺额军械清单明日一早便呈递!”
说罢,许怀远大步流星冲出帐外。
林凤亦抚须颔首,往日怅然一扫而空。
“老夫即刻统筹新华城农耕与工坊!今夜便划分田亩、调度耕具,中华河沿岸水田种稻、旱地种杂粮,盐铁工坊连夜赶制农具与弹药,同步拓宽两城山道保障粮草转运!”
话音未落,便去安排垦荒农耕、物资调配诸事。
陈恪望着两人雷厉风行的背影,嘴角勾起赞许笑意,果然没有看走眼。
这二人他在吕宋暗中观察数年,许怀远敢打敢冲、善拢人心,关键时刻有挑事破局的魄力。
林凤心思缜密、精于统筹,在吕宋华人中颇有威望,总能把后方稳得妥妥当当。
一文一武,既有闯劲又有头脑,正是经营吕宋的最佳人选。
夜色中,望广城上火把通明,士兵们加紧加固防御,新华城周边的田埂间、工坊内人影攒动,农耕赶工的声响与军营操练的呐喊交织,昔日仓促起义的慌乱彻底消散,只剩万众一心守护家园的决然。
与此同时,西班牙驻马尼拉总督府内一片阴郁。
费尔南多·巴尔德斯·塔马里斯总督咆哮着,唾沫星子溅在费德里科惨白的脸上。
“费德里科!你这个蠢货!你日日递来的密报都写着‘华人安分守己,贸易如常’,结果呢?他们的火枪都快顶到马尼拉总督府的大门上了!”
费德里科浑身筛糠般发抖,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总督大人!是属下失职!那些黄皮猴子太会装了,平日里见了我们躬身行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谁能想到他们暗地里藏着这么多火枪,还偷偷在山林里操练!属下也被他们骗得好惨!”
“骗?”费尔南多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抬脚狠狠踹在费德里科的肩头,力道之大让对方像破布娃娃般滚出两米远,胸口撞上石阶,发出沉闷的痛哼。
“是被骗,还是被他们的银币堵死了眼?堵死了嘴?!”
费德里科咳着血沫,挣扎着爬起来连连磕头。
“绝无此事!总督明察!属下对王室、对您忠心耿耿,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敢欺瞒!”
费尔南多猛地转身,大步踱到窗前,推开厚重的窗扇,远处商贸街区的断壁残垣隐约可见。
费尔南多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声音嘶哑。
“忠心?你看看外面!商贸街区半数被焚毁,港口的货船、码头栈桥全被大火烧得只剩焦黑的骨架!
更可恶的是,那些人下手狠毒,杀害了一千两百多个西班牙同胞,有士兵、有商人,还有无辜的妇孺!”
马尼拉的直接损失更是超过一千万比索(约七百万两白银)!一千多条人命,你拿什么赔?!”
费德里科瘫在冰冷的石板上,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得没了一丝力气。
这等罪责,下半生只能在西班牙最阴暗的监狱里苟延残喘,永无出头之日。
费尔南多冷冷摆手,冲门外厉喝一声,两名身着制服的卫兵立刻闯入,手按腰间佩剑,眼神冷峻。
“把他押回西班牙,送上军事法庭!我要让王室的人亲眼看看,就是这种废物的疏忽,让我们在马尼拉流了这么多血,丢了这么大的脸!”
费德里科的惨叫声渐行渐远,费尔南多走到地图前,手指狠狠戳在马尼拉西北方向的拉瓦格城。
费尔南多对清国屡次干涉马尼拉华人政策积怨已久,但马德里沉迷对华贸易的巨额利润,一心主张和平相处,三令五申严禁动武,让他处处束手束脚。
如今华人公然叛乱,恰好印证了他的判断,若再不对华强硬,任由清国暗中撑腰,用不了多久,整个马尼拉都要沦为清国人的地盘!
“林凤、许怀远……还有背后撑腰的清国人……”费尔南多咬牙切齿。
“传我命令!调遣马尼拉周边所有驻军,十日之内务必合围拉瓦格!”
负责马尼拉防务的高级指挥官劳尔·克鲁斯面色凝重,上前半步躬身劝谏。
“总督阁下,万万不可!大规模围剿华人,清国人必然会借题发挥。
对华贸易的巨额利润,是王室财政的重要支柱,绝不能因平叛而毁掉这桩命脉!”
“再放任下去,我们都要成清国人刀下的冤魂!”费尔南多猛地踹翻案前的紫檀木椅,嘶吼道。
费尔南多一把揪住劳尔的肩甲,眼底翻涌着嗜血的戾气。
“传我命令,十天后全军开拔,炮兵分队先行轰击拉瓦格城墙,步兵梯队随后冲锋!
告诉士兵们,破城之后,特许劫掠七日!华人的金银、土地、牲畜,甚至家仆,全部分给战功最卓着者!”
劳尔浑身一僵,还想争辩,却被费尔南多厉声打断。
“等我提着林凤、许怀远的人头回马德里,陛下只会嘉奖我的果断!”费尔南多弯腰拾起佩剑,剑鞘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清国想护着这些刽子手?做梦!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等他们赶到,拉瓦格早已血流成河!”
费尔南多走到地图前,剑尖狠狠扎在拉瓦格城的位置,留下一个深深的破口。
“我要让那些黄皮猴子知道,冒犯西班牙的代价!”
卫兵们轰然领命,厚重的皮靴踏在石板上,渐渐远去。
费尔南多独自伫立在书房,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王室徽章,眼神阴鸷,他坚信,只要速战速决,马德里只会默认既成事实,清国即便震怒,也无力回天。
此后几日,马尼拉周边的西班牙驻军扛着燧发枪、推着炮车陆续抵达。
军营在城外迅速扩张,帐篷密密麻麻铺展数里,操练的呐喊、火炮试射的轰鸣与战马的嘶鸣交织在一起。
第十日清晨,马尼拉港码头已是旌旗蔽日、舰船林立。
八千人的大军整齐列队,五千余名火枪兵身着猩红军装,肩扛制式火枪,枪托在石板上磕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剩余两千余步兵、工兵分列两侧,腰间佩刀与手中工兵铲泛着冷光。
海面上,八艘百炮战舰黝黑的炮口对准海面,甲板上的水兵来回穿梭,忙着做最后的启航准备。
费尔南多站在旗舰“圣迭戈号”甲板上,望着麾下整装待发的大军,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意。
费尔南多抬手拔出佩剑,剑尖直指西北方向,声音洪亮如雷。
“出发!目标拉瓦格!我要让那些叛乱者,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号角声骤然响起,舰队缓缓驶离码头,沿着海岸线向拉瓦格方向疾驰。
海风卷起船帆,推着战舰破浪前行,甲板上的士兵们望着远方的海平面,眼中满是对劫掠财富的贪婪与对战争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