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朝那厮呸了一口,转身瞪着其他人:
“响不响?谁还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赵铠大喝道:
“大胆丰邑侯!敢当殿殴打同僚,礼法何在!”
姜远转头冷冷的看着赵铠:
“端贤亲王,本侯差点忘了你!西门楚怀恨报复本侯,也有你的份吧!
本侯不就是失误,轰了你王府一炮么,你至于么!”
姜远横竖不怕,反正与赵铠迟早要刀兵相向的。
再者,这么一闹,其他人都袖手旁观,就说明自己这一套言辞起作用了。
赵铠大怒:“丰邑侯,你敢对本王无礼!敢诬陷本王!”
赵铠随即朝赵祈佑道:
“陛下,丰邑侯不仅君前失仪,还以下犯上,请陛下治罪!”
姜远哼道:“王爷,你不用为难陛下,本侯只是合理推测,这叫以下犯上么?
本侯自不敢对王爷无礼,但您也有与西门楚合伙栽赃的嫌疑。
本侯也不请宗人府出面了,王爷还是避点嫌的好。”
赵铠脸色铁青,姜远居然当着赵祈佑,与众多百官的面,毫不掩饰的公然威胁他,又岂能忍:
“陛下,丰邑侯信口便言臣与西门大人勾结栽赃,此乃污臣之清誉,公然陷害亲藩,当反坐!
按祖宗礼法,当降爵以儆效尤!”
姜远也朝赵祈佑拱手:
“陛下,端贤亲王既然说臣污陷亲藩,那不如严查!
如若王爷未与西门楚勾结,故意抓臣之内弟来陷害臣,那臣自削爵位为庶民!
若是查实他们确有勾结行暗害之事,便行反坐之罪!”
众百官听得这话,看看赵铠与西门楚,又看看姜远。
只觉姜远这人实是阴透了,他那自请削爵的话,就是个场面话,谁也不会当真。
就算最后查出是姜远诬告,这事儿也不大。
削爵嘛,今儿削了,明儿找个由头得封回来就是。
姜远身上功劳极多,随便拎一件出来就能抵掉。
但赵铠与西门楚就有大麻烦了。
谁不知道姜远已是赵祈佑的核心近臣,又是太子之师。
有小道消息称,年前太子病危,便是姜远妙手回春治好的。
赵祈佑要帮哪头,那还用说么?
就算赵祈佑不偏心,但若真查出来赵铠与宰相结党的实证…
啧啧…恐怕就不是诬告反坐这么简单了,只怕不是夺官降爵就能平息得了的。
百官们能想到的,赵祈佑又岂能想不到,心下已是狂喜。
他也没想到,他这个裁判也有好处可得。
赵祈佑正愁没有理由,光明正大的查赵铠与西门楚。
姜远恰好给他递来一把磨得锋利的刀。
若不借机发挥一番,这帝王白当了。
到时查出些东西来,便以雷霆手段弄死他俩,哪个世家门阀敢出声。
赵祈佑一脸严肃:
“既然端贤亲王、西门爱卿与丰邑侯,都相互状告彼此诬陷。
为以正视听、正朝纲,朕自当彻查!查出谁诬告,定当严惩!”
赵铠与西门楚、崔录景的脸沉得欲滴水,暗道又中了姜远这厮的圈套了。
这回被坑惨了!
西门楚也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带着人进宫弹劾姜远。
现在却是因小失大了。
“拟朕旨意!”
赵祈佑双手按在龙案上,身体前倾,便要下旨。
“陛下,且慢!”
这时御史台侍御史侯君浩,却突然出班。
姜远回头看了一眼侯君浩,暗道这货突然站出来叫停是想找死么?
赵祈佑好不容易弄了把刀在手上,现在谁出来按刀柄,都没个好。
赵祈佑眉头一皱,看向侯君浩:
“侯爱卿,你有何要奏?”
侯君浩奏道:
“陛下,端贤亲王乃宗室亲王,西门大人乃宰相,丰邑侯也为从三品王侯。
若因此等小事就互查,恐是震荡朝纲,于社稷不利。”
这话就让姜远不满了,侯君浩这厮的话,看似说得公正,实则拉了偏架。
姜远暗道侯君浩乃才子出身,别的御史都能看出名堂来,他不会看不出来。
且,在姜远的印象里,侯君浩以前也是个和事佬。
今日他自己跳进这趟浑水里,他是有什么好处还是怎的。
既然候君浩要拉这个偏架,那便是他的敌人。
那十几个站出来参姜远的朝臣,此时也变了口风:
“陛下,侯御史所言甚是,不若此事到此为止。”
姜远冷哼一声:
“侯君浩,事非黑白,是怎样就怎样,岂能因身份官职,就可轻慢律法!
此事本侯定要个公道,只有公道才能稳人心!
在你看来,宰相被刺杀,王侯被污告陷害这是小事么!”
姜远又看向那十几个朝臣:
“还有你们,先前不是叫着要彻查本侯内弟行刺之事么,现在又言到此为止?
你们想进就进,想退就退,当这朝堂是菜市场么!
是将陛下与百官当猴耍么!”
侯君浩被姜远怼得哑口无言,那十几个朝臣也是冷汗淋漓。
暗恨姜远又给他们扣了个戏耍君王之罪。
崔录景看看赵铠与西门楚的脸色,他也知大事不妙,便装出和事的模样来:
“丰邑侯,万事以和为贵,其中可能有误会。
依老夫看,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你内弟或许无行刺西门大人的嫌疑,可让京兆府放人即可,那女子却是嫌疑极大,只查她便行。”
姜远看向崔录景,嘁笑一声:
“崔大人,你别假惺惺的,别以为本侯不知道,本侯未来前,你应该也是参本侯参得最狠的人之一吧!
那言说本侯有谋反嫌疑的话,便是你说的吧!
别以为本侯来了你装哑巴了,本侯就不知道你的尿性。
你现在看情形不对,出来装和事佬,装恁娘呢!”
姜远对崔录景更无半点好脸色,指着他骂得口水横飞。
崔录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丰邑侯!本官禀公而言,你岂可辱骂!”
姜远一口浓痰吐在他脚下:
“只查那女子?那女子是与本侯内弟一起逛的街,也属无辜之人!
你们查她,不就是想将她屈打成招,最终不还是想害本侯!
要查一起查!谁也别想跑!”
“陛下,丰邑侯所说有理!”
伍云鉴迈步而出,奏道:
“不管刺杀西门大人之事,还是丰邑侯状告宰相府护卫抓良冒功。
又或是,丰邑侯与王爷相互指控彼此诬告,本质上这都是同一件事。
必要查出个结果,才能以正朝纲服万民!”
伍云鉴先站出来了,伍泽、尉迟愚、张兴、夏千海、秦贤唯纷纷出列,支持严查。
这群人的份量,可就不是与西门楚站一起的那十几个朝臣能比的了。
六部之中占了两部,还有个御史大夫与大将军,这股力量足以抗衡大部分人。
一直闭目养神的荀封芮,也抱着笏板出了班:
“陛下,老臣认为也当严查,还他人清白,惩治犯律者。
圣人言,刑不避大夫,方显律法之威严,体律法之公正。”
一众百官皆惊,荀封芮出来站队,这就非同小可了。
原因无他,当朝两个宰相,荀封芮是其一。
许多朝臣此时回过味来,这已不是什么简单的刺杀诬告之事了。
这是两大阵营的对决。
一些人庆幸不已,刚才没急着出来表态,是最英明的决定。
若是贸然出来,说不得会被碾成齑粉,渣都不剩。
而偏偏这时候,赵铠与西门楚又拒绝不了严查。
拒绝就等于心虚了。
赵祈佑见得大势已成,轻拍了龙案:
“着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同查刺客刺杀西门爱卿一案,朕再让暗夜使都尉于坤川协助!
另,为防再有刺客一事发生,着殿前指挥使周冲,调遣大内高手至西门爱卿府中长驻,以保周全!
并配二十禁军,日夜贴身保护西门爱卿!”
西门楚听得这旨意,黑着的脸变紫了,一股气血直冲脑门。
赵祈佑明着是保护他,却实则将他软禁了,去哪都有人跟着,十二时辰都活在帝王的眼睛下。
即便是这样,他还得谢恩。
心里的怒与苦,又岂能一言道尽,以后什么事都干不了了。
“谢陛下鸿恩!”
西门楚撅着屁股,对着赵祈佑磕了个头。
赵祈佑却道:
“西门爱卿也别着急谢朕,你乃我大周肱骨,万不能出事。
但,若是查出你的护卫捉良冒功,你也难逃其责。”
姜远却又禀道:
“陛下,臣还要告!”
一众百官听得姜远还要告,皆暗道他这是没完没了了。
不过,他们一想到这是阵营对决,又释然了。
抓住了机会不弄死对方才是怪事。
赵祈佑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之状:
“哦?丰邑侯还要告何人?”
姜远一指那十几个朝官:
“陛下,臣昨夜也被刺杀,臣怀疑是这些同僚家中人所为,请陛下将人捉进大牢详查!”
那十几个朝官,听得这话脸都绿了。
他们以为姜远先前说的那话,是吓唬威胁一下他们,没想到他来真的。
“丰邑侯,你这是纯栽赃!”
“姜远,你怎可如此,老夫一生清白,家人安分,你岂可平白诬陷!”
“陛下,丰邑侯这是编造事实啊,陛下明鉴!”
那十几个朝臣当殿跪倒在地,大声疾呼。
姜远笑道:
“若是我诬告尔等,那本侯一样自削爵位,但这事必须得查,否则本侯晚上睡不着。”
那十几个朝官心中大骂姜远歹毒,拿着自削爵位之事,反反复复的使。
赵祈佑强忍着笑意,他其实很想按姜远说的办。
反正这些人已在他心里挂了号了。
但事情不能这么干,否则就真落人口舌,得个昏君之名。
姜远也会被人说成是指鹿为马的奸佞。
赵祈佑咳嗽一声,问道:
“丰邑侯,你可抓着人了?”
姜远道:“昨夜没有抓着人,他们逃回家了。
臣可以现在去他们家中抓,反正我见着他们的相貌了,一抓一个准。”
那十几个朝臣,再不顾殿前礼仪,指着姜远骂道:
“姜远,你这厮怎的如此歹毒!你枉为王侯!”
也有人吓哭了:“陛下,请勿信丰邑侯之言,他这是要害人啊!”
赵祈佑又咳了一声:
“丰邑侯,朕无法应你!你没有当场抓着人,怎可跑去他人家里抓!
你说你认识刺杀你的刺客,你一人说了不算,除非你有人证,你可有?”
姜远一摊手:“臣没有人证。”
赵祈佑听得这话,不知道姜远到底想干什么,便道:
“无人证不做数。”
那十几个朝官听得天子这么说,心下大定,又是擦汗又是擦泪,齐声高呼:
“陛下圣明!”
姜远却道:
“陛下,即然臣说这些同僚的家人刺杀臣,您不信,又说无人证不做数。
那西门大人指控臣内弟,与他相好的姑娘为刺客。
西门大人也没有在他家中抓到人,而臣之内弟与那女子,却是被他们从大街上抓的。
这与去臣家里抓人有甚区别?
理应也不做数。”
赵祈佑与一众百官听明白了,姜远在这等着大家伙呢。
赵祈佑却是笑了:
“那自当也不做数,京兆府即刻放人!”
“遵旨!”
裴石连忙迈步出来领了旨,他是巴不得这些瘟神快走。
他也实是佩服姜远,不仅将内弟救了出来,还将了赵铠与西门楚的军。
不,应该说是姜远在他俩脸上戳满了‘输’这个字。
姜远双手一拱:“谢陛下!”
赵祈佑见得事情议完,便要退朝了。
今日姜远给他递了把好刀,心情极是愉悦。
从现在开始,赵祈佑终于可以开始反击了。
姜远却又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