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和白莲圣母站在庙内，隔着数米距离遥遥对峙，一望之下竟隐隐然都有股宗师风范。
不过相比于这二位的气场，那对姐弟多少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
来到庙上时已有了风雪，俩人只能去捡去干柴生火，一则取暖二则照明。
一个堂堂白莲教圣女慕容，一个堂堂的江湖豪侠郑绎，齐齐干起了小厮的差事，要是让外人看见，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萧铎是认慕容这个姐姐的，初时的尴尬后，不由自主的便往那边凑。
这看一眼，那瞄一眼，小心谨慎又热烈。
相比于他，慕容则是浑身上下都难受，每个毛孔都写满了拒绝，更是恨不得抬手打他一顿才解气。
“姐，你有弟妹了，你要不要抽空去看看？”
慕容闻言动作不由得一滞，很快便扭过头去，并未接过这个话头。
她心底深处其实也是认这个弟弟的，否则也不会处处留手。
但是身为白莲圣女，多年来白莲圣母的言传身教让她认知里早已有了扭曲，面对这个多次捣乱坏了教中大事的江湖客，又岂能给他好脸色。
她对萧铎最好的期待，就是相忘于江湖。
你好好活着，别惹麻烦就好。
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也许是和陈牧呆久了，萧铎这脸皮也厚了起来，竟然还心中一喜：“这次没动手，就是好现象”
故此慕容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曾经陈牧酒后给他出的馊主意都用上了，喋喋不休的开始唠叨。
“姐，清歌是个好女子，你见了肯定会满意的”
“过些年给你生个侄儿侄儿女，你当姑姑的还能给起个名字”
“姐啊，爹娘走的早，我亲人就你一个了”
“有道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姐弟自然也不能差了，往后的日子，我们姐弟俩就相依为命吧”
“...............”
慕容就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嗡，仿佛一百只苍蝇围着她转，心头烦躁异常，不由得狠狠瞪了晓多一眼，斥道：“你闭嘴，捡柴”
其实就连慕容自己都没察觉，这语气已经不是曾经的生疏，而是有着一丝丝属于姐弟间特有的亲昵。
天底下的弟弟，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不怕姐姐的。
血脉压制，没办法的事。
萧铎自然也是如此，闻言不由得一缩脖，赶紧闭嘴。
然后很快又开始唠叨上了：“姐，你爱吃什么?清歌好手艺，哪天你来给你做”
“要是她不会，我去学”
“姐......”
“姐......”
“姐......”
慕容脸色铁青又青中带绿，事不谈完她还没办法出手教训萧铎，只能加快脚步，期望远离这个喋喋不休的污染源。
可惜萧铎本事也不低，哪里甩的开。
陈牧负手而立，就见萧铎跟着慕容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如同跟屁虫一般，忍不住放声大笑。
“圣母，您看这对姐弟，相处的着实不错，亲人始终是亲人呐”
“不能为我所用的亲人，不要也罢”
白莲圣母微微侧身，盯着陈牧道：“陈巡抚，你觉得呢？”
陈牧飒然一笑：“圣母说的有些道理，只是未免有失偏颇”
“嗯？陈巡抚有何指教？”
“圣母，陈牧出身商贾，对此事还真有些发言权，家父走南闯北，赤手空拳打下一番家业，靠的并非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是合作共赢，昔年我曾问过家父，为何不将西北马匹供应垄断，这样岂不是能赚更大的钱”
“家父道：要给其他商贾留下活路，摊子做大了，合作共赢才能长久”
陈牧这是纯胡扯，这话陈东坡的确说过，却不是这次，当初他问过这个问题的时候，被陈东坡抓起来摁在腿上狠狠揍了三巴掌，用他的话说：“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垄断西北马匹供应，是你老子我不想么，那是做不到呀，你当老子是官儿呀，能想干啥干啥的。”
当然，现在的陈牧如果能回去，肯定会告诉父亲。
官儿也不能任性。
上面有皇帝，下面有百姓，中间还有良心。
需长存报国之心，爱民之心，敬畏之心，这官儿才能做的长久。
白莲圣母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番话，本来她的打算是将此人收归己用，可若不能收服，做个合作对象也不错。
“令尊此言有理，也颇有禅机，倒是暗合我教主旨”
陈牧笑了笑没接话，趁这个机会也仔细打量了一番这白莲圣母和慕容。
两人不愧是祖孙两代，哪怕一个已经满头银丝，一个正值中年，可同样的一袭白色暗纹袄服，同样的高挑身材，就连容貌竟有七成相似，特别那丹凤三角眼和柳叶吊梢眉毛，几乎如出一辙。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萧铎应该是随了其父长相，眉眼柔和，双目深邃，身材瘦削，若非知情人，的确难以和慕容联系起来。
陈牧打量白莲圣母的同时，人家也在打量他，相比于他看的外貌，白莲圣母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正在透过他幽深的瞳孔，看着他的内心。
“此人目光坚毅，神色坦然，除了最开始心绪乱了几分，竟一直气息不乱，深厚绵长，在我面前能有这份镇定，可称人杰也”
“钟月那个丫头，倒是有些手段”
得益于北冥神功的特性，在不运功之时，陈牧气机不显，与常人无异，这份身后内力带来的绵长呼吸，在白莲圣母看来反倒成了心性的证明，时也命也呀。
那边姐弟俩人一直往来捡柴，把大殿留给了要谈话的二位，可篝火噼啪作响，原本应该针锋相对的陈牧和白莲圣母竟诡异的安静下来，互相侧着身注视着姐弟俩，皆不发一语。
单论心性，陈牧还真不是对手，最终还是先败下阵来：“圣母，您老命月圣女传信与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白莲圣母嘴角稍稍挂起一丝弧度，神色间竟和蔼了些许：“这世间好男人少的很，月儿那丫头又心性单纯，老身这个做师父的，就要来看一看，免得自己孩子被人欺负了”
这话说的鬼都不信，不过从这里面也能听得出来，如今这位应该还没有恶意，陈牧心中悄悄松了些许。
“月圣女的确是个好姑娘，圣母教导有方，在下佩服”
互相试探结束，谈话转入正题，陈牧拱手道：“圣母，不知薛家人，如何了？”
白莲圣母不答，而是随手挥出一掌，隔着三丈距离一掌拍在石像之下。
“咔嚓”一声，碎石纷飞。
那高达数丈的雕像之下，竟然有一个狭小的空间以石板封住，白莲圣母这隔空一掌竟将石板击的粉碎，薛崇五花大绑的身影便出现在一片碎屑之中。
薛崇身子奋力挣扎，双眼几欲喷火，哪怕嘴里勒着皮条，依旧不停嚎叫怒骂，若言语能杀人，陈牧此刻已经被杀了千万次了。
“人在这，其他的月儿正在处理，想来不需多久”
陈牧愣了一下，没想到白莲圣母这么轻易就把人交了出来，不过这不影响他的行动。
薛崇必死，薛家必灭。
要动手就尽快，他没有和死人废话的习惯。
陈牧迈步来到薛崇近前，伸手在其头上仔细摸索一阵，确定正身后抬腿取出短刀，
“噗嗤”一声扎入其脖颈，用力一旋。
鲜血喷涌而出，蜿蜒流淌，瞬间染红地面
“呃呃呃”
薛崇身躯在地上不住抽搐，嘴里鲜血淋漓依旧在呜呜作响，他想问个为什么！
为什么陈牧要这么对他，这么对薛家，为此甚至联合白莲教。
他是皇亲
他是少年成名的举人
他真的不想做个糊涂鬼。
可惜直到薛崇意识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也没见陈牧往他这投来哪怕一眼。
陈牧抬靴子擦了擦短刀，检查一番自身毫无血迹，拱手道：“多谢圣母成全，不知圣母这次召晚辈前来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