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裴砚秋睡得正沉,府外骤起的喧哗,硬生生撕碎了好梦。
“吵什么?!”
他猛地掀被,戾气冲霄,朝门外怒喝。
昨夜乱梦缠磨,此刻骤然惊醒,烦躁欲裂。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厮连滚带爬撞进门,脸色惨白如纸:“侯、侯爷!大事不好了!”
裴砚秋眉头紧拧,正要发作,却见小厮牙关打颤,手指门外:“府外……府外围满了禁卫军!”
禁卫军?
裴砚秋心头猛地一沉,不祥之感瞬间攫住四肢百骸。
“谁带的队?”他急声追问。
“是、是禁军统领亲至……”小厮几乎哭瘫在地,“说、说是奉旨拿人!”
奉旨拿人!
裴砚秋如遭雷击,脑子轰然空白,失声嘶吼:“你再说一遍?!”
禁卫军乃天子亲军,专司缉拿钦犯,寻常官员府邸岂敢擅围?
一定是有人在御前构陷,要置他勇毅侯于死地!
裴砚秋没了耐心,怒喝一声,胡乱披件外袍,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冲。
刚跨出房门,寒气裹挟着杀气扑面而来!
数十名禁军已然闯府,分列庭院两侧。
重甲浸着熹微晨光,长刀寒芒直刺眼底,森然威压如泰山压顶,呛得人喘不过气!
裴砚秋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到了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目光扫过众禁军,冷声道:“本侯府究竟犯了何罪,要劳禁军围府?”
领头的禁军统领往前一步,语气淡漠:“奉圣谕请侯爷入宫,要事面圣便知。”
裴砚秋心又沉了沉!
这般阵仗,这般说辞,已然预示灾祸临头!
他脸色泛白,嘴上却不肯服软,强扯出一抹笑意:“既是陛下旨意,本侯自当遵从,何必兴师动众?”
庭院内死寂无声,气氛僵冷到了极点。
裴砚秋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心脏狂跳。
“要入宫,总得容本侯洗漱更衣,还请稍候———”
“不必了。”统领直接打断,“陛下等着回话,耽搁不得。”
裴砚秋神色一僵,见禁军毫无退让之意,只能硬着头皮道:“罢了,这便走!”
另一侧偏院。
姬姌枯坐整夜,天际泛白时刚生出倦意,府外骤然传来杂乱声响。
夹杂着甲叶摩擦的铿锵声,乱作一团。
她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窗边。
这偏院房门被裴砚秋从外锁住,唯有窗棂能推开一道细缝。
顺着缝隙望去,府中下人们四处奔逃,神色惶惶如丧家之犬,竟是天塌地陷的模样。
姬姌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骤然迸裂出灼亮狂喜!
是苏欢!
肯定是她!
她终于动手了!
姬姌猛力搡向窗棂,想看得更真切些。
可窗早被木栅钉死大半,任凭她如何用力,纹丝不动。
她转身扑到门边,双拳擂得门板咚咚响:“开门!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庭院里守着的仆役听见动静,回头瞥了眼,哪里还有心思管她?
———勇毅侯被禁卫军带走了!
这消息如惊雷炸响,侯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
堂堂勇毅侯,如今被禁卫军押进宫里,裴家这百年基业,怕是要轰然崩塌!
“别傻站着了!快跑啊!等会儿被株连,小命都保不住!”
“可不是!侯爷都自身难保,咱们这些下人还不赶紧逃?”
“唉!好端端的侯府,怎么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了?”
杂乱的议论声飘进耳中,姬姌听得分明。
她心中笃定——定是裴砚秋做的那些丑事败露了!
“侯爷自身难保,咱们还不赶紧逃?”
禁卫军这般大张旗鼓上门拿人,此事绝无半分虚假!
姬姌又惊又喜,胸中郁气一扫而空,抬手再捶门板,却依旧打不开。
她咬着唇,眼底翻涌着急切。
自从被囚在此,她身子日渐孱弱,若非靠着报仇的执念撑着,早已熬不到今日。
如今大仇将报,不亲眼看着裴家覆灭,怎解心头之恨!?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人———
“娘亲———!”
一声稚嫩的哭喊声陡然传来。
姬姌心头一震,踉跄着冲回窗边,透过狭窄的缝隙朝外望去。
只见裴瑾轩满脸泪痕,衣衫不整,赤着脚朝这边狂奔而来。
“瑾儿!”姬姌失声唤道。
裴瑾轩听见熟悉的声音,终于在窗缝后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虽憔悴了许多,却分明是他许久未见的娘亲!
“娘!”
裴瑾轩哭着扑到窗前,泪水汹涌而出,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里满是惶恐。
“娘,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我好怕———”
姬姌下意识想伸手抱他,可窗缝太窄,连胳膊都伸不出去。
她强忍着泪意,柔声道:“瑾儿乖,娘在这儿。你怎么独自跑来了?其他人呢?”
裴瑾轩抹着眼泪,抽噎着道:“他们、他们都跑没影了……我听说爹爹被抓了,娘,我好害怕!”
姬姌心中又酸又怒,却只能强压下去。
“瑾儿不怕,娘陪着你呢。”
她说着,转身在屋内扫视一圈,不知哪来的力气,抄起一把梨花木椅,朝着门板狠狠砸去!
哐当———!
轰隆!
那把锁竟被砸开,门板应声而裂!
只是这一下耗尽了姬姌的气力,她身子一晃,直直朝前栽倒!
裴瑾轩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过去。
哭喊声愈发凄厉:“娘,你怎么样?”
姬姌只觉额角一阵温热,抬手一摸,满手黏腻的腥甜。
竟是磕在了断裂的门板上,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