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杀威压弥漫,直教人心头发紧!
任谁都听得出姬帝话音里的雷霆之怒!
颜覃身为朝中新贵,竟遭人暗下寒蚀毒,若不是今日议事堂突发异状,满朝文武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细思极恐!
更何况……东胡使团尚未踏入帝京半步,这阴毒秘术已染指朝中命官!
姬帝如何能忍!?
偌大帝京,怕是早被人凿得千疮百孔!
“陛下息怒。”
率先开口的竟是苏欢,她敛眉垂眸,声线清泠如玉石相击,
“颜大人此症,未必便是寒蚀毒作祟,依臣女之见,需以银针刺穴验明虚实。”
这话落在盛怒的姬帝耳中,宛若杯水车薪。
若非奇毒侵体,颜覃臂膀怎会浮现这般诡异的乌青血线!?
短短半月光阴,竟被抽干精气神,形同枯槁废人!
姬帝早闻东胡寒蚀毒阴狠,何况东胡质子巴戊还囚于宫内,东胡皇室正星夜驰援……
桩桩件件,由不得他不多想!
更蹊跷的是———
“颜覃。”
姬帝沉声道,“上前回话。”
颜覃早已动弹不得,两名禁卫军反应极快,立刻架着他往前半步。
他勉强支撑着跪伏于地。
“陛、陛下……”
“朕问你。”姬帝耐性耗尽,语气冷冽,“你告病半月,莫非早就知晓自己身子已垮到这般境地?”
颜覃心头猛地一沉。
“回、回陛下,微臣先前只觉恶寒缠身,久咳不愈,这才告假休养。至、至于这纹路……”
他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说罢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臂膀,
“此等异状,微臣先前毫不知情……昨日便昏死过一次,今早才醒转,想来、想来是昨夜突发的……”
听这意思,他自己都不知这青黑纹路的来历。
自然更谈不上知晓什么“寒蚀毒”了。
“是吗?”
姬帝显然不信,苍老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住他,似要穿透皮肉看穿虚实。
“你病期不算长久,病情却凶险至此。朕记得上月朝会,你还精神矍铄,不过月余,竟颓败成这副模样。听闻,你连孙御医都未曾请过?”
最后一句看似平淡,却如惊雷炸响在颜覃心头!
他脸色愈发惨白,连连叩首辩解。
“陛下明鉴,微臣、微臣罪该万死!”
姬帝端坐龙椅纹丝不动,静待他的后文。
颜覃冷汗浸透官袍,每一个字都耗尽气力。
“微臣自遭贬谪,日夜愧疚难安。染病之后,更是忧思难平,身子一日衰过一日,却实在不敢叨扰圣驾,亦不愿请御医诊脉……这才拖延至今。”
这话倒也说得通。
从风光无限的吏部尚书,一朝被贬为五品闲职,不知遭多少人暗地里嘲讽排挤。
只是……不请御医也就罢了,竟连寻常郎中都未曾寻过?
姬帝看他一眼,语气稍缓。
“身子为重,何至于此。便是请个良医调理,也强过如今这般。”
颜覃低头咳了几声,苦笑道,“多谢陛下关怀,微臣也未曾想过,此次竟病得如此沉重……”
“说起来,颜大人府中下人,未免太过失职。”苏欢忽而开口,眉眼间凝着淡淡寒霜,
“前日我偶遇颜大人,已写下解毒丹方,叮嘱他按时服药好生休养。但看大人如今境况,贵府下人怕是未曾尽心照料,甚至连丹药都未曾炼制一炉?”
苏欢话音未落,语气已带了几分冷厉。
“即便颜大人身边无亲眷陪伴,这些下人既领了月钱,便该尽忠职守。怎敢趁大人病弱,这般怠慢欺辱?”
颜覃中举前,曾在清河镇娶妻,当年多少名门想招他为婿,皆被他婉拒。
更有人劝他休妻另娶,被他怒斥逐出门外,此生再不往来。
此事当年传为美谈,人人称颂颜覃重情重义。
可后来他派人去清河镇接妻子入帝京时,才知妻子早已病逝。
颜覃悲痛欲绝,此后终身未再娶妻纳妾。
也正因这份情义,他官运亨通,一路升至尚书之位。
若非后来牵涉华州河防贪腐案,此刻早已位极人臣。
颜覃脸色一僵,下意识便想回头张望。
却终究强行忍住了。
沉默许久的裴承衍忽然开口,语气不咸不淡。
“苏二小姐与家人兄友弟恭,患难与共,自然难得。怕是不懂有些人家,亲人之间只顾着互相倾轧,甚者连生身父母都能弃之不顾。所谓血亲……有不如无。”
这话瞬间戳中了裴砚秋的痛处。
他立刻跳脚怒斥,“你含沙射影骂谁呢!?”
裴承衍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侯爷何必动怒?我不过随口一说,并未提及你姓名,你急什么?”
“你———”
裴砚秋这才察觉自己失态,脸颊火辣辣地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承衍却仿佛没看见他的窘迫,抬了抬下巴。
“这世上之事本就因人而异,有坏的,自然也有好的。你看秦大人,便对颜大人关怀备至。听闻二位是表亲,常年疏于往来,却仍这般牵挂,真是令人动容。”
他说着,故作感慨地叹了口气,神色愈发真挚。
“不过话说回来,最初也是颜大人不顾自身病体,执意入宫为秦大人辩白……这般深厚情谊,更是难能可贵啊。真是让我好生艳羡。”
裴承衍说这话时,表情诚恳得无可挑剔。
其实他说的倒真是心里话。
可在颜覃听来,却与催命符无异!
颜覃嘴唇哆嗦着,“血亲骨肉,本就该守望相助……何况我知他清白,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蒙冤———”
姬帝忽然低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事到如今,你还敢说,他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