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强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他知道,自己和赵靖忠这群锦衣卫残部;
根本不是靠“运气”在燕州苟活了半年多。
在燕山局的眼里,他们就是一群翻不起大浪的“小鱼”;
暂时留着不过是为了给之后金陵派来的“大鱼”打窝。
这套路,跟定北侯张克当年扶持天地会耿忠明如出一辙:
反谍就像反腐,没线头不好下手,得留着点“韭菜根”,等长得差不多就来一刀;
财富、人头一起收,绝不能连根拔起;
反谍不能不反,更不能全反。
全反了,金陵那边就会换一套全新的班子,重新锁定很麻烦。
不如留着这拨已经丧失破坏力的残部当“活线头”,只要他们还在,燕山军就能顺着这根线,一次次收割敌人的情报网。
当初在燕京地下赌场抓住孙强时,马三炮本可以直接把他和供出的十几人全抓了;
可转念一想:最大的就一个锦衣卫百户,一群底层总旗校尉,抓了也就得几百两奖金,连军功都计不上一笔。
按吴启局长的要求,得放长线,看看金陵下次能派来什么“大鱼”。
此刻,马三炮眼神死死盯着孙强,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似的:
“周千户?你确定是骆指挥的小舅子?
那是金陵锦衣卫里的核心人物吗?知道不少核心秘密吧?
你们那个赵百户还说了啥?这周千户现在藏在哪?这些你都知道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孙强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他哪敢追问这些?
赵靖忠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多问一句都怕被怀疑,可现在马三炮追问;
他又不敢说自己没问,只能硬着头皮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慌乱:
“回……回马三爷,赵靖忠没细说,只说‘三天后在七里庄集结’;
让咱们准备火油和短刀,说是‘到时候见了周千户,自然啥都清楚’。
我怕多问会引起他怀疑,万一被他看出我……我心思不对,就没法给您报信了,所以没敢追问周千户的下落。”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瞥了马三炮一眼,见马三炮没立刻发火,赶紧又补充道:“不过马三爷您放心,赵靖忠肯定知道周千户在哪!
他今天特意强调‘这事只有咱们五个知道’,说不定这两天就会单独去见周千户!”
马三炮皱了皱眉,手指在梨花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不快不慢,却像敲在孙强的心上。
院子里恶犬的吠声、士兵的脚步声,还有远处运河上货船的号子声,透过窗户传进来,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思绪。
他心里盘算着:只要盯着赵靖忠,总能钓出点东西来。
若是真有周千户这号金陵来的“大鱼”,那这次的军功,可比抓十个赵靖忠都强。
过了片刻,马三炮才开口,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没关系,知道来了‘大鱼’就行。
我会让人这几天跟着你们那个赵百户,他既然见了你们;
想来很快就要联系所谓的‘周千户’了。
只要人在燕京城,就算他钻到地缝里,咱燕山军也能把他揪出来。”
孙强赶紧顺着话头奉承:“那是!
有马三爷您亲自出马,还有燕山军的弟兄帮忙,肯定马到成功,无往不利!
赵靖忠那点小伎俩,在您面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那金陵来的周千户就算藏得再深,也逃不过您的眼睛!”
马三炮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缓和了些:
“你这次做得不错,消息确实有价值;比之前那些小鱼小虾强多了。”
他说着,转身走到旁边的红木小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叠崭新的燕山票,都是百文面值的大钞。
马三炮数了两打,足足二十两,递到孙强面前:“拿着,这是你这次的情报费,自己回去买些酒肉,压压惊。
记住,接下来你只需要盯着你们百户就行,抓捕的事不用你掺和;
赵靖忠让你准备火油,你就去准备;
让你召集人,你就去召集,其余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乖乖等着就行。”
孙强双手接过票子;
在燕州地界,燕山票比银子还好用:
能在各府各县燕山供销社兑换成白银,能买粮食、换盐巴、扯布料,连街边的小吃摊都认;
更关键的是,给燕山军交赋税时,燕山军只收燕山票,不收银子,若是拿银子,还得自己去兑换。
他把票子塞进怀里,鼓得像揣了个小包袱,脸上的谄媚更浓了:
“谢马三爷!谢马三爷!
小的肯定记牢您的话,盯着赵靖忠的一举一动,绝不敢有半点马虎!”
马三炮没接话,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桌子上,推到孙强面前:
“行了,先签个字。
这是线人费的定金收据,确认你收到了二十两,等咱们抓住所谓周千户;
确认你说的‘周千户’属实,再给你发后续的八十两奖金。”
孙强连忙站起身,凑到桌子前,拿起笔,小心翼翼地在文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又按了个手印,生怕哪里写错了,惹马三炮不高兴。
马三炮拿起文书,看了一眼签名和手印,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文书折好,放进抽屉里:“行了,滚吧。
记住,别跟任何人提今天来这儿的事,包括你那三个弟兄;
要是走漏了风声,你知道后果。”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孙强赶紧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小的绝不敢跟任何人说,连梦里都不敢提!”
他又对着马三炮磕了个头,才转身退出后堂。
走到院子里时,怀里的燕山票硌得他胸口发烫,心里满是狂喜。
赵百户啊,别管我啊,我也只是想好好活着,在燕京跟燕山军对着干只能步老千户他们死无葬身的后尘啊。
而马三炮在孙强走后,从外面叫来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从侧门走进来;
单膝跪地:“马爷,有何吩咐?”
“去,带着你的人盯着赵靖忠,他见谁、说什么、去什么地方,都要记下来。”
“另外,给吴局递消息,就说‘饵已动,疑似有金陵来的大鱼上钩,请求增派燕京警备局二队,三天后在七里庄收网’。”
“是!”汉子起身,快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