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缠绕着冥古死寂气息的灰色大手,如同掌控命运的神只之掌,将道门门主那刚刚凝聚,威压东玄洲的庞大元神,牢牢攥在掌心。
任他如何催动那新生的、足以令山河变色的化神之力,疯狂冲击、挣扎,蕴含道韵的符文在他元神表面明灭爆裂,却都无法撼动这大手分毫!
那大手传来的力量层次,远超他的理解,那并非简单的力量压制,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禁锢,仿佛将他所处的虚空、光阴乃至他自身存在的概念都一并封锁。
“这……这到底是什么力量?!究竟是何方神圣出手?!”
道门门主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震惊与难以置信几乎要冲垮他的道心。
按照他原本的认知,东玄洲有能力且可能对他出手的,只有那传闻中寿元将尽、久不现世的七宗化神老祖。
可为何?为何在他屠戮七宗弟子、发动血祭、肆虐东玄洲时,他们默不作声,偏偏在他功成化神、志得意满的巅峰时刻,以这种绝对碾压的姿态出现?
“同是化神,差距怎会如此天渊之别?!”
他不甘地嘶吼,却只能在巨掌的压缩下,看着自己万丈元神被无可抗拒地挤压、凝缩,从顶天立地,到百丈、十丈、最终被硬生生压缩成一颗仅有米粒大小,却依旧散发着化神道韵的璀璨光点。
眼前景象变幻,他被那大手带离了东玄洲的天穹,来到一片死寂而空旷的陌生虚空。
下一刻,映入他眼前的景象,让他那米粒大小的元神光点都为之剧烈震颤!
七座如同太古星辰般的庞大洞天,呈环形悬浮,拱卫着此方虚空。
而比洞天更令人窒息的,是那屹立于虚空之中的七道身影!
那是七尊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元神法相!
任何一尊,都比他全力展开的化神元神要凝实、巍峨得多!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存在,周身流淌着与各自洞天相合的浩瀚道韵,仅仅是存在本身,就镇压得这片虚空无比稳固,法则有序。
而在七尊法相环绕的中心,无数闪烁着玄光,由复杂到极致的符文凝聚而成的锁链,正牢牢捆缚着一位黑袍老者。
那老者气息奄奄,形容枯槁,如同风中残烛,但即便是在如此虚弱且被层层禁锢的状态下,其身上偶尔泄露出的一丝气机,都让道门门主感到元神刺痛,那是远超化神层次的威压!
“洞玄……这绝对是洞玄期的存在!”
道门门主骇然,他瞬间明了,若无这些神秘锁链镇压,自己在这老者面前,恐怕连抬头直视的资格都没有,瞬息间便会灰飞烟灭。
可就是这样的强者,竟被镇压于此?!
震惊过后,他强顶着那灰色大手的压制力,将目光投向那七尊巍峨的身影。
他竭力想要看清他们的面容,但他们的面目笼罩在各自的道韵辉光之中,模糊不清,唯有那浩瀚如星海般的威压真实不虚。
其中六道身影,虽让他感到深不可测,压力如山,但大致能判断仍处于化神范畴,只是积淀远比他深厚。
唯有一道身影,最为特殊,它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仿佛与整片虚空融为一体,明明就在那里,却又仿佛无处不在,其存在状态已非纯粹的元神显化,更像是一种道的化身。
“洞玄……七宗之中,竟已有人破开了化神桎梏,登临洞玄之境?!”
这个认知让道门门主元神的颤栗几乎无法抑制。
洞玄与化神,看似一阶之差,实则是仙凡路上的一道巨大分水岭!
到了此刻,他已无需猜测。
“你们……是七宗老祖?”他凝聚神念,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与了然的颓然,在这寂静虚空中响起。
“然。”
一道宏大、平静、仿佛能涤荡一切妄念的声音响起,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声音来源,正是那七尊元神法相之一。
闻听此言,道门门主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释然。
释然于自己倾尽心血,赌上一切,甚至不惜发动的这场逆天之举,在真正的底蕴面前,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在他人默许甚至注视下上演的、可笑又可悲的闹剧。
有这七位存在坐镇,莫说他只是新晋化神,即便他再强十倍,又能如何?
七宗根基,岂是他能轻易动摇?
那灰色大手的压制似乎略微松动了些许,让他得以维持基本的感知与交流。
他压下心头的屈辱与绝望,问出了盘旋在心的疑惑:“东玄洲生灵涂炭,血海滔天,想必一切皆在尔等眼中。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为何不出手阻止?”
他顿了顿,看向抓住自己的灰色大手:“还有,这出手擒拿我的,并非你七人中的任何一位吧?究竟是何等存在,在背后为你七宗撑腰?”
此刻的他,已无反抗之心,只求在彻底身死道消之前,得解心中谜团,死个明白。
他毕竟是已成就化神,纵使落入绝境,亦不愿在死敌面前,露出丧家之犬般的丑态。
面对他这一连串的疑问,七尊巍峨法相沉默了片刻。
旋即,其中一尊通体散发着柔和却坚韧的暗金色光辉,脑后悬浮着一圈圈如实质般,蕴含着“不朽”、“坚固”真意的光轮的元神法相,缓缓将目光投注过来。
这尊元神法相一手结印竖于胸前,一手平托,似承载万钧,亦似慈悲接引。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其胸口处,一道深邃古朴,仿佛能镇压一切心魔外道的“卍”字佛印,正缓缓流转,散发着净世琉璃之光。
道门门主心神一凛,认出了这份独特的道韵。
“金刚寺……无量金刚真尊?”
一个在东玄洲古老传闻中近乎神话的尊号,浮现在他意识中。
这位正是金刚寺的化神老祖,被尊为“无量金刚真尊”,他虽然对其知晓不深,但也曾见识过其出手时的场景。
那时,一片净土佛国显化,直接淹没了一位新晋化神,随后净土佛国消失,而那位新晋化神,也彻底没了踪影。
无量金刚真尊的元神法相目光澄澈如琉璃,并无杀气,却带着一种洞悉因果的悲悯与淡漠。
宏大平和的佛音随之在道门门主元神中直接响起,解答他的疑惑。
“劫起劫灭,生灭轮回,本是天地常理。”
“东玄洲承平日久,垢病丛生,七宗之内亦生惰心腐肉。”
“汝之道门兴起,掀起血劫,看似灭世之灾,实则为涤荡尘垢之劫火。”
“生灵涂炭固然可悲,然不破不立,劫后新生之灵,其心志、其根骨,方能承继更为艰险之未来。”
佛音微微一顿,仿佛在给他消化这残酷真相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
无量金刚尊的话语,如同拨云见日的佛光,瞬间照亮了道门门主心中盘踞的重重迷雾,却也让他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冰寒与荒谬。
他那米粒大小的元神光华剧烈波动,传递出复杂至极的神念。
“原来你们默许甚至纵容我掀起血劫,并非无力阻止,也非忌惮什么……你们只是想借我这把‘刀’,借这场席卷东玄洲的浩劫烈火,来烧尽七宗自身积攒万年的沉疴痼疾,涤荡那些连你们自己都不便亲手清理的腐肉与惰性!”
“用亿万生灵的鲜血与哀嚎,来淬炼出你们想要的、能在未来更残酷环境中生存下去的‘新芽’!”
“哈哈……哈哈哈!”
他的元神中充满了自嘲与悲愤,“好一个‘不破不立’!好一个‘劫后新生’!”
“我道门万众一心,以为是在行逆天改命,覆灭七宗压迫的壮举,殊不知,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们七位老祖棋盘上,一枚用来清洗棋盘,用完即弃的棋子!”
这明悟非但未能让他解脱,反而如同火星溅入了油库,瞬间点燃了他深埋心底,压抑了千载岁月的另一重仇恨!
道门门主元神中闪过家族传承的古老画面
——冰封的天穹下,自家化神老祖被寒冰宫老祖以碾压之势镇杀,形神俱灭,家族因此没落。
此刻,这份家族私仇与如今看清的,被当作棋子利用的滔天公愤融合在一起,化作更加炽烈、更加纯粹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
他那米粒元神不再黯淡,反而迸发出一种近乎毁灭的锐利光芒,充满恨意地“瞪视”着那七道巍峨身影,尤其是其中那道散发着冰寒道韵的寒冰宫老祖的元神法相!
“你们这群老贼!视众生为刍狗,以万物为棋子的高高在上者!今日我纵死,此恨亦难消!”
面对他这骤然爆发,凝聚了化神修士执念的强烈恨意,无量金刚尊的法相却依旧平静。
那悲悯的佛眼再次注视过来,仿佛能穿透仇恨的火焰,直视其根源。
“你恨错了对象。”
佛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真正该恨的,并非七宗,亦非东玄洲任何一人。”
随着佛音,无量金刚尊那平托的手掌微微一动。
道门门主立刻感到周遭虚空景象微变,他的感知被强行引导,聚焦向那被无数七彩符文锁链层层镇压的秦老,以及……在洞天之中,一个被更加内敛,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死寂气息的灰色光团封印着的事物
——巡天星宫里面封印的,星命殿少主!
“你看他们。”
无量金刚尊的佛音如同指引迷途的灯塔,“这道极宫的洞玄修士,以及那位星命殿的少主。”
“他们来自中神州道极宫,视我东玄洲为何物?”
“不过是一处可以定期收割,可以肆意抽取生机元气,甚至必要时可随时舍弃的‘药圃’、‘牧场’!”
“你以为七宗为何能传承万载?你以为化神之上为何难以诞生?你以为东玄洲的灵机、气运,缘何总是维持在某个限度之下?”佛音一句句,如同重锤,敲打在道门门主的心头。
“非是我七宗不愿,非是东玄洲天生贫瘠。而是有无形的大手,制定了规则,划定了界限。”
“道极宫需要的,是一个稳定收割之地,而非一个可能诞生出威胁到他们自身存在之地!”
“你道门的崛起,纵然有我等纵容,但其中更多的是得了他们的引导。你以为的血海深仇,不过是被他们利用,放大成了席卷东玄洲的惊涛骇浪。”
道门门主的仇恨之火,在这番前所未闻的真相冲击下,骤然摇曳,仿佛失去了燃料。
他怔怔地看着被镇压的秦老与星命殿少主,又回想起道门早期某些来源神秘的支持,以及一些看似巧合的际遇……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无力的寒意,取代了单纯的仇恨。
“你既已登临化神,超脱凡俗寿元,便不再是懵懂无知的棋子。”
无量金刚尊的声音变得庄严肃穆,“有些真相,你已有资格知晓,也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责任。”
“东玄洲,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亦是囚笼。”
“七宗存在至今,固然有内斗、有腐朽,但更重要的使命,便是在这无形的枷锁与定期的收割之下,为我东玄洲生灵,保留一丝元气,蛰伏以待机会。”
“而你,强行凝聚一洲生机成就的化神,其因果与东玄洲生灵已牵连至深。你的存在本身,如今已是一把钥匙,亦是一份沉重的责任。”
道门门主听着无量金刚尊的宏大叙述,元神中翻腾的仇恨之火如遭冰水淋头,渐渐有了凝滞与消退。
然而,仅仅一瞬,那源自家族传承,对寒冰宫乃至七宗刻骨铭心的恨意,便如同最深层的本能,再次咆哮着反弹回来,将刚刚萌芽的疑虑与动摇狠狠压下!
“荒谬!”
道门门主元神震动,传递出激烈而讥讽的话语,“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将我道门抗争,将我家族血海深仇,轻飘飘便带过?”
“将你七宗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的冷酷,美化为何等不得已的‘蛰伏’与‘使命’?这不过是你们为自身镇压异己而编造的又一套说辞!”
“一面之词,我凭什么相信!”
无量金刚尊静默了片刻,那悲悯的佛眼注视着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一声悠长的叹息,如同穿越了无尽岁月,在虚空中缓缓荡开。
“既如此,便让你亲眼一见罢。”
话音落下,无量金刚尊那平摊于胸前的佛手,徐徐向上摊开。
掌心之中,柔和而纯粹的金色佛光涌现,并不刺眼,却蕴含着一种洞彻虚妄,照见真实的智慧之意。
金光在掌心流转、汇聚,迅速化作一面朦胧的光镜,镜中光影变幻,显现出一幅幅遥远而陌生的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