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说到这里,神色竟难得柔和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带着压不住的哀伤:
“我只是器灵而已,虽然我的许多记忆已经被解锁,可那些属于‘她’的东西,到底不是我,我也不愿意再变成曾经那个大凶之人。
陆凡,这一路看下来,你的心性、你的手段、我都看在眼里……现在,我可以放心了,接下来的魔僧,还有那最后一层,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她收敛起周身所有杀意与锋芒,连带着气息都一点点消隐,整个人像是从棋盘上退去了一样,安静地向后飘退。
后方的魔僧立刻脸色大变,怒骂之声几乎要把这片棋局震翻:
“你这个疯子,真要就此放弃不成?你我还能合作!我甚至可以把我的舍利子给你,帮你解封那具尸身,你莫要犯傻!你我二人联手,这小子绝无胜算!”
白衣女子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一般,只是最后看了陆凡一眼,那一眼里,没有算计,没有冷意,随后,她不再抵抗棋局的束缚,任由那股来自棋盘深处的可怖反噬之力降临在自己身上。
下一瞬,棋格裂开如深渊,她的身影被无形的力量猛地一扯,整个人瞬间被拖入棋盘的裂隙之中,连半点气息都被这一盘生死棋彻底抹去。
见状,陆凡胸口起伏了好一阵,才把那股复杂的情绪生生压了下去。
这个女人,从第一次出现在战旗中时就是诡异难测的,她隐瞒身份、利用他、引他入局,也的确数次救过他的命,带他从第四层一直走到了第八层,甚至亲手帮他踏入元婴,让他握住了能杀魔僧的筹码。
她是不是那个“万年前大凶”的一部分,他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清楚。
可他很清楚一点,在这一刻,她宁肯被棋盘直接判负抹除,也没有选择和魔僧联手,也没有选择在这盘残局里再去算计他。
“器灵也好,大凶残魂也罢……”
陆凡抬手按了按眉心,轻轻吐出一口气。
“到最后,她赌的,还是我。”
远处魔僧的咒骂声吼得撕心裂肺,什么“疯子”、什么“装清高的器灵”,混着佛咒与秽语一起砸在这片血色棋盘上,但是陆凡听进去的不多,他只是顺着那些嘈杂,越发冷静下来,心里有一条线被彻底绷直。
白衣女子既然选择退场,把局面压成他对魔僧的一线之争,那他就没有再退一步的余地了。
“生死棋盘,生死局……”
“到最后,还是要走到这一拳这一剑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那道“兵”字棋纹。
这一盘里,他是兵,也是将,背后已一片空白,再没有营帐,再没有士象相护,死了就是全营覆灭。
陆凡将所有杂念一点一点剔除干净,直到心中只剩下一件事——
杀过去,斩了魔僧。
他抬头,目光越过翻滚的河道血光,落在对岸那道弯腰喘息的黑影上。
魔僧窟罗依旧盘踞在九宫格上,身后残破的“尸魂灭相”缩成了一团,像一尊被硬生生打断脊骨的魔像,六臂垂落,死气不再狂暴冲天,而是一层层往他体内回缩,像在勉强自愈。
刚才白衣女子被棋盘反噬的那一瞬,他似乎同样遭了重击,“士”字棋纹裂开了一道缝,他的修为也随之被压落,气息显露出几分虚浮。
可即便如此,这仍是一尊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怪物,战斗经验、底牌、手段都是难以想象的。
“前辈。”
他低声在心底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对已经离开的白衣器灵说的,还是对那遥远的轮回殿主。
“看我这一剑够不够格。”
话音未落,他抬脚,迈入河道。
下一息,棋纹一收,他人已立于河中。
血水从脚边奔涌掠过,像是无数死者在拖他的脚踝,可在棋局的规则面前,这河水也只能化作冰冷的布景,只能看、不能动。
对岸,魔僧猛地抬头,死灰一般的眼眸重新燃起了疯狂的火光。
“来了。”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小子,你真敢越河与我一战?””
陆凡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子午凤鸣剑,额头青筋跳动间,那枚被压在丹田深处的“死气之核”也隐隐震了震,像一团沉睡的雷云慢慢翻滚。
随着死气被彻底引爆,陆凡的修为也瞬间提升到了元婴后期。
魔僧脸色骤变,他猛地合掌,佛咒与魔音同时在这片天地炸开。
“尸魂灭相——”
死海般的尸气再度从他体内冲出,那尊被打断了脊骨的魔像在他背后一点点直起身来,每一寸骨节复位都发出“咔嚓”的声响,仿佛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在强行扯回自己被斩断的影子。
这一次,尸魂灭相不再暴涨到百丈高,而是压缩成了三丈大小,六臂紧束其身,所有死气被凝在其骨肉之内,生生压成了一尊“战偶”。
魔僧自己,则踏入那战偶之中,与尸魂灭相完全合一,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暴涨一个小台阶,诡异的灰金佛光从每一条骨纹中渗出。
“金佛入魔,尸身为甲。”
他的声音从骨甲之中传出,既像佛号,又像诅咒。
“来吧,小子,让你看看老夫真正的杀手锏。”
回答他的是一道几乎撕裂棋盘的剑啸。
陆凡脚下棋格一沉,他整个人瞬间拔空而起,护剑术运转至极致,元婴之力贯通四肢百骸,他整个人直接化作一柄剑身修长、凤影缭绕的利剑,与子午凤鸣剑彻底合一,整片河道被锋芒一分为二。
“杀——!”
他没有半点试探,开局就是倾尽全力的一剑。
轮回意境在这一剑当中若隐若现,剑光划过之处,河水瞬间凝固成一片片碎裂的光面。
骨甲佛影抬起六臂,一臂抓剑,一臂护身,其余四臂同时结出古老佛印,尸气化作锁链缠在剑身之上,硬生生停住了陆凡这全力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