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慧德住持内心深处,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复杂的情绪开始滋生。南疆邪修虽众,气势汹汹,但在他想来,多半是乌合之众,真实战力未必有多强。而法华寺,乃西域魁首,底蕴深厚,更有历代先祖留下的强大阵法与法宝。如今更是以“除邪卫道”的大义名分,登高一呼,集合整个西域正道之力,据险而守,以逸待劳,未必不能将来犯之敌击溃,甚至……这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巩固西域无可动摇的霸主地位!一想到几年前戒色那次来访,几乎搬空了小半个藏经阁和宝库,导致寺内许多计划中的殿宇修缮、大规模布施、乃至核心弟子培养都因资源突然拮据而不得不推迟,甚至连香火钱似乎都因此事的影响而略有下滑,慧德心中就一阵抽痛,对戒色暗恨不已。
“若能借此邪劫,领导西域群雄,成功击退乃至歼灭来犯邪军……我法华寺的声望必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届时,不仅失去的资源能加倍弥补回来,信徒必将更加虔诚踊跃,香火鼎盛,甚至能借此机会,将影响力进一步扩张……” 慧德住持捻着佛珠,眼神微微闪烁,心中那因邪军压境而产生的些许不安,竟逐渐被这“建功立业”、“名利双收”的欲望所悄然取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万众瞩目、群雄环伺之下,成为拯救西域于水火的佛门英雄,法华寺在他的带领下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载入史册的光明前景。
然而,被功利心蒙蔽了双眼的他,却没有深思,或者说刻意忽略了几个致命的问题:法华寺能拥有今日之超然地位,更多是依靠祖上余荫,依靠那数万年积累的深厚底蕴和往昔高僧大德铸就的威名。他自身以及寺中几位核心长老,其实也是在戒色的“刺激”之后,被逼无奈,知耻后勇才堪堪耗费大量资源突破至大乘期,此前早已在长久的安逸与尊崇中懈怠了太久,缺乏真正的生死磨砺。如今的所谓“进取”与“决断”,更多是被危机逼出的被动反应。他所真正倚仗的,依旧是先祖留下的阵法、法宝以及那日渐依赖于往日荣光的声誉,而非自身与寺院当下真正的、足以应对滔天魔劫的硬实力。
就在慧德住持忙于调兵遣将、构建防线,沉浸于力挽狂澜继而名利双收的美梦之时,法华寺的藏经阁内。
那位一直如枯木般隐蔽看守经阁,连寺内包括慧德都不知存在的白胡子老僧,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窗前。
他那双对世事漠不关心的眼睛,此刻却透过小小的窗口,清晰地望向了寺外那风云变幻、隐隐透着血色与邪气的天空。他那深深皱纹的眉头紧紧皱起,雪白的长眉和胡须几乎拧成了一团,干瘦如鸡爪的手指,急速地捻动着一串黝黑发亮的古朴念珠,显示出其内心远不像外表那般平静。
“劫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凶猛,如此迅疾……” 老僧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与深深的无奈,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向着冥冥中的存在诉说,“慧德此子,心性过敖,守成有余,却无开拓应变之雄才,更乏洞察危机本质之慧眼。只望他能真正重视此敌,依托祖荫,多支撑一阵……为这西域苍生,多争取一线生机,一点时间……小和尚拿了我寺佛宝,也该是你出力之时了。再加上官玉那小子以及上官玉身后的皇甫家此劫应会安然渡过。”
他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力回天的沉重。不再观望窗外那令人心悸的天象,老僧佝偻的身形微微一晃,竟如同鬼魅融于阴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藏经阁内,没有引起任何空间波动,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而远在东域的上官玉和戒色殊不知已被藏经阁老僧给惦记上了。
下一刻,藏经阁老僧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法华寺后山禁地,一处被佛门禁制封锁、散发着古老而晦涩波动的区域之外。这里灵气稀薄,气氛肃杀,连鸟兽虫鸣都绝迹。
眼前,矗立着一座通体由暗金色奇异金属铸造的高塔,塔身不算极其高大,却给人一种镇压万古的沉重感。塔身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金光流转的佛门梵文与无数玄奥复杂的封印符咒,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隐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镇压之力。塔身浑然一体,并无门窗可供出入,只有在那塔顶之上,悬浮着一颗约莫拳头大小、不断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却坚韧不屈的纯粹佛光的舍利子,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维系着封印。
此地,正是法华寺真正的禁地,也是佛门秘密之地——镇邪塔!
老僧凝望着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塔,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未有的凝重与忧色。他双手缓缓合十于胸前,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诵唱着一段段古老而晦涩的梵语经文。随着经文的响起,一道道精纯柔和、却蕴含着无上佛门伟力的金色流光,自他那看似干瘦的躯体内缓缓涌出,如同温暖而坚韧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渗入塔身那些游动的封印符文之中。他的神识随之蔓延,仔细地感知、探查着塔内那被镇压了无数岁月的恐怖存在。
片刻之后,老僧缓缓睁开双眼,脸上的忧色渐浓,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颤抖:
“果然……邪神神魂越近,其躯感应越发强烈……塔内封印正在被邪恶的力量侵蚀,封印越发薄弱!此时内外交困,此乃……大凶之兆!希望那小和尚……”
他必须倾尽全力,确保在外部风雨飘摇、战火即将燃至此地之际,这最关键的封印之地,绝不能出现任何一丝差池!否则,几万载镇压,功亏一篑,世间将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