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三月初六,辰时,汴梁皇城,延和殿。
晨曦透过被烟熏火燎过的窗棂,斑驳地洒入大殿,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气与令人窒息的压抑。昔日庄严肃穆的朝会大殿,此刻俨然成了修罗场与招安堂的诡异结合。朴承嗣高踞于那张本该属于赵宋天子的蟠龙金漆宝座之上,身披那件不伦不类的黑色骷髅海浪纹锦袍,脸上扭曲的烧伤疤痕在晨光下更显狰狞。他一只手随意摩挲着御案上的传国玉玺,另一只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更鼓。
丹陛之下,黑压压地跪伏着一片大宋的旧日勋贵、各部堂官、翰林清流。许多人官袍褶皱,帽歪带斜,脸上写满了惊恐、屈辱、迷茫,甚至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贪婪。大殿四周,持刀而立的倭国武士和凶神恶煞的海盗头目们,则用戏谑、残忍、如同打量牲口般的目光扫视着这群曾经的“贵人”。
“都抬起头来!” 朴承嗣开口了,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本摄政王,今日坐在这里,不是来欣赏你们磕头的。” 他缓缓站起身,踱下丹陛,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信子,在众臣脸上逐一扫过。
他停在一名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臣(枢密使,年逾八旬的 张叔夜)面前,弯下腰,几乎将那张恐怖的脸凑到对方面前:“张老大人…… 您是三朝元老,历经风云……您来说说,这赵宋的江山,气数……是不是真的尽了?”
张叔夜浑身剧烈颤抖,老泪纵横,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开口。
朴承嗣也不逼他,直起身,又走到一名面色蜡黄、气息急促的中年官员( 三司使 李纲)面前:“李大人? 听说你素有风骨,屡次直言犯谏?那你来说说,你们给赵家当了一辈子官,图的是什么?不就是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吗?可赵佶给了你们什么?猜忌!党争! 罢黜忠良!赵桓又给了你们什么?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李纲猛地抬起头,蜡黄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朴承嗣,嘶声道:“呸! 乱臣贼子! 安敢在此 狂吠 ! 我李纲 , 生是 宋臣 , 死是 宋鬼 ! 尔等 鸠占鹊巢 , 引狼入室 , 蛮夷之辈 , 也配谈什么 气数 、 江山 ?! 这 煌煌华夏 , 礼仪之邦 , 岂是汝等 魑魅魍魉 所能 觊觎 ?! 咳咳咳……” 他情绪过于激动,话未说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李大人!”
“伯纪兄!”
周围几个平日与李纲交好的官员失声惊呼,想要上前搀扶,却被身旁凶恶的武士用刀鞘狠狠推开!
李纲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死死瞪着殿顶的藻井,胸口剧烈起伏几下,便再无声息。一代忠良,竟就此 气血攻心,活活气死 在这金殿之上!
“伯纪——!” 一旁的张叔夜目睹此景,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呼喊!他挣扎着想要爬向李纲的尸身,老泪纵横,“奸贼! 奸贼啊! 你……你逼死忠良…… 天地不容…… 天地不容啊! 老夫……老夫与你 拼了 !”
说着,这位年过八旬的老人,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站起,用尽全身力气,一头朝着丹陛旁那根盘龙金柱狠狠撞去!
“砰!” 一声闷响!血光迸溅!
张叔夜软软地瘫倒在金柱之下,额角破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雪白的须发和官袍,气绝身亡!以死明志!
顷刻之间,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血溅金殿,殒命当场!
大殿之内,瞬间死寂!所有投降派官员都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就连那些凶悍的倭寇和海盗,也被这惨烈的一幕所震慑,一时忘了喧哗。
朴承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与暴戾。他没想到,这些酸儒的骨头,竟然这么硬!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杀意,换上一副更加“温和”实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孔,对着李纲和张叔夜的尸体,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唉……何苦呢? 本摄政王 , 是真心想与诸位 共襄盛举 , 开创 新朝 啊!” 他张开双臂,声音充满诱惑,“机会就在眼前! 跟着我 朴承嗣 ! 效忠 新朝 ! 我保证 ! 你们 现有的官职 , 一律保留 ! 俸禄 , 加倍 ! 等 平定天下 , 尔等 皆是 开国功臣 ! 裂土封侯 , 不在话下 !”
他话音一转,语气骤然变得阴冷刺骨,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当然了…… 若是有谁 不识时务 , 心里还想着 旧主 , 学那 李纲、张叔夜 …… 呵呵…… 那就别怪本摄政王 …… 心狠手辣 了! 这殿外的 血 还没干, 殿内的 血 , 可又添了新的! 你们…… 好自为之 !”
威逼利诱,血腥震慑! 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大王! 跟这些酸臭文人啰嗦什么!” 一名倭国浪人头目不耐烦地操着生硬的汉语吼道,手按刀柄,“不肯投降的,统统 死啦死啦地 ! 抄了他们的家 , 金银财宝 , 够咱们 快活好几年 !”
“没错!大王! 汴梁城富得流油 ! 抢他娘的 !” 几个海盗头子也兴奋地鼓噪起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就在这时,官员队列中,一人连滚爬爬地出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谄媚至极:“摄政王 明鉴万里! 天命所归 ! 臣 张俊 , 愿效犬马之劳 ! 鞍前马后 , 万死不辞 !” 正是原康王党羽、以趋炎附势着称的张俊。
朴承嗣满意地点点头:“嗯, 张将军 深明大义 , 很好 ! 起来吧 , 日后 自有 重用 !”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站在官员前列,一直低头垂目,面色变幻不定的秦桧身上。“秦相公……” 朴承嗣拖长了音调,“你呢? 你可也是 ‘深明大义’ 之人?”
秦桧心中狂跳!他偷偷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龙椅上那如同恶鬼般的朴承嗣,又瞥见地上李纲、张叔夜尚未冰冷的尸体,再想到自己前几日被李铁牛劫持、险些丧命的经历,以及康王赵构如今自身难保的境地……权衡利弊,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诚恳”而“无奈”:
“摄政王 …… 天命无常,神器更易 …… 桧…… 一介书生 , 唯知 顺应时势 …… 既然 天意如此 …… 桧…… 愿率 御史台 上下 , 竭诚效力 于 新朝 …… 以供 驱策 ……”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投降的态度,又给自己留足了“被迫无奈”的遮羞布。
朴承嗣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与嘲讽:“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相公 果然 是 明白人 ! 比你那 旧主 赵构 , 强多了 !”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秦桧,心中冷笑:这条老狐狸,先用着再说!
就在他志得意满,以为大局已定之时——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一名身着黑色劲装、腰佩弯刀的朴承嗣亲卫头目快步闯入大殿,单膝跪地,手中高高举着一只被扭断了脖子的信鸽,鸽腿上还绑着一个细小的信筒!
“报——! 大王! 大事不好!” 那头目声音急促,带着一丝后怕,“属下等在 皇城东南角楼 巡查时,发现 有人 偷偷 放信鸽 ! 属下等立刻 放箭拦截 , 虽将 鸽子射杀 , 但…… 但 放鸽之人 , 身手极为矫健 , 对宫中路径 异常熟悉 , 趁乱 …… 让他 给跑了 ! 只留下这个 !”
他双手将死鸽和信筒呈上。
“什么?!” 朴承嗣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把夺过信鸽和信筒!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在戒备森严的皇城里,向外传递消息?! 这还得了?!
他迅速捏碎信筒,取出内里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让他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纸条上写的是: “朴篡位,李张死节,秦张降,速攻。”
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 而且内容如此精准!放信鸽的人,绝对是个 内行 , 且身份绝不简单 !
朴承嗣死死攥着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中怒火翻腾!他苦心营造的“掌控大局”的假象,刚刚开始的“招安”大戏,竟然在刚开始就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这无异于当头一棒!
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缓缓扫过殿下每一个官员的脸,包括刚刚表示效忠的秦桧和张俊!内奸……就在这些人当中!或者说,这皇城里,还有他未曾发现的 赵宋死忠 !
“好…… 很好……” 朴承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冰冷得能让血液冻结,“看来…… 是本王小瞧了这汴梁城…… 也小瞧了你们……”
他猛地将死鸽和纸条狠狠摔在地上,厉声吼道:“给本王 搜 ! 彻查 ! 挖地三尺 , 也要把那个 吃里扒外的东西 给本王 揪出来 ! 宁可错杀一千 , 绝不放过一个 !”
刚刚稍缓的恐怖气氛,瞬间再次笼罩了整个延和殿! 一场血腥的清洗,似乎已不可避免。而那张小小的纸条,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已让朴承嗣看似稳固的统治,露出了致命的裂痕。隐藏的敌人,已经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