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芳看着郁江离，脸色沉得可怕。
“妈！”郁江离不可置信，声音轻微颤抖。
相隔两千多里，以前她让母亲带着妹妹过来旅游，母亲说什么也不肯，嫌浪费钱。
而现在，母亲就站在她面前，站在临溪某家医院的楼道里。
郁芳一身过时的秋装，手里挽着一个蓝白方格的粗布包袱，腿上黑色运动裤已经洗得褪色，脚上是一双橘色的土气腾腾的运动鞋。
不只是看上去很土，而是在漫天黄土里不知走过多少个来回，变了型，也变了色，不论怎么清洗，都无法恢复鞋子原本的模样。
郁芳的身后还有一个小姑娘，面貌清纯，温婉娴静。小姑娘旁边，是周成。
周成似乎并没有要介绍的意思，眼睛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看郁江离，一会儿看看顾霜辰，最后又颇为玩味地看向郁芳，
顾霜辰环顾一眼，很有礼貌地向郁芳欠了欠身子：“阿姨好！”
尽管风霜满鬓，顾霜辰仍能在那张脸上看到郁江离的影子。
偏圆的杏眼，标准的东方美人脸。但岁月无情，风霜侵蚀，她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只有一片暗枯的黄。那双眼睛保留了些微当年的神韵，只是没了光泽，此刻正阴沉沉地盯着郁江离。
听到顾霜辰向她打招呼，她立刻抬眼看过去。
郁芳一早就注意到他，被他的外貌、衣着所带来的震惊已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客气的冷漠：“你好。”
郁江离听出母亲语气不善，大约猜到了母亲的来意，她知道，她是走不了了，而顾霜辰也绝对不能留下。
她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母亲：“妈，我先把他送下去，马上回来。”
说完，匆匆看了郁芳一眼。眼角的余光顺带看到了周成，他正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
郁江离只觉得一阵阵心凉。
但她必须很快地，趁着郁芳还未发作，赶紧将顾霜辰送走。
她悄悄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腕：“走。”
顾霜辰犹豫了一下，郁江离却顾不上了，拽住他的手腕，下了楼。
暖阳下，顾霜辰像个不懂事的大孩子，他挑了挑嘴角：“怎么？嫌我丢人了？”
郁江离不知道要从何解释。
她松开手，很为难地抬起头：“对不起！你先走吧！以后有时间，我再联系你。”
顾霜辰立刻听出来这话不对味，什么叫有时间再联系？
他笑着看着她，他出国十几天，她就有了工作，有了男朋友。
说她过得好吧，她又瘦了一大圈。
本来就是小脸型，现在下巴更尖了，脸上的肉更少了，倒显得嘴巴大了许多。
顾霜辰本已有了打算，但是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又舍不得让她为难。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联系我！”
“嗯。”郁江离点点头，却不敢正眼看他。
顾霜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赶紧回去吧！你还有大戏要唱呢！记得联系我！”说着，他还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顾霜辰开车离去。她笑着，眼角却有些湿。
顾霜辰开车直接去了绿谷巷。
果不其然，郑晚宁又守着老爷子说话呢！
顾霜辰把车停在院子侧面的停车位上，走进院子时，尽量放轻了脚步。
幸好，管家和保姆都没看到他。
他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
郑晚宁娇声娇气地：“爷爷，白榆哥哥他，又和那个小师妹出去了！您是没见过，那个小师妹和秋玉芷特别像！简直就是一个人！我都怀疑，是那个人换个名字，又回来了！”
“哈哈哈！”顾荒容哈哈大笑，“宁宁是越来越会逗我开心了！”
昨天，管家在电话里告诉他，老爷子生病了，他立刻赶了回来，结果，老爷子红光满面，坐在沙发上喝茶呢！
后来，管家偷偷告诉他，郑小姐来了，陪着老爷子说了好久的话，老爷子才这么开心！
但管家也想不通，老爷子为什么非让他打那个电话。
顾霜辰倒是能理解。
顾荒容一直希望他能跟郑家联姻，郑晚宁是独生女，他要是能娶郑晚宁，郑家和顾家的家业势必都要交到他的手里。
他在临溪，甚至在整个江南，都是说一不二的人。
顾霜辰深深明白爷爷的苦心，但是，他对顾家那点家业并没有兴趣。
要不是这几年顾氏的市场份额日趋缩减，他根本不想插手生意上的事情。
顾霜辰推门进去，郑晚宁吓了一跳，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顾霜辰随手捋了一把头发，懒散散靠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毫无拘束地岔开，身体的线条在松垮的坐姿下显得慵懒而随性。
郑晚宁还在因为提到那个名字而心虚，脸上火辣辣地，雪白的手指下意识搅在一起。她不敢确定，顾霜辰到底有没有听到。
但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应该是没听到吧！
“你整天在外面跑，还是宁宁好，经常来陪我！”顾荒容慈祥地看着郑晚宁，满脸都是岁月静好的笑容。
阳光照进窗子，云青色的花瓶里，一簇淡粉色的石斛兰静静绽放，碎月摇影，落在冰肌玉骨的杯盘。
顾荒容没有太大的野心，只希望这个苦命的孙儿能安安稳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就像现在。
郁江离很快回到病房，郁芳已经坐在周老太太床边，和赵小红一起，陪着周老太太说话。
那个蓝白方格的粗布包袱，放在紧靠墙边的小圆凳上。
周成、周莹还有那个在楼道里遇见的女孩儿，坐在另一张床上，各自玩着手机，时不时低声交流。见郁江离进来，三人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郁江离准备坐在角落的那张圆凳上。
还没坐实，郁芳便发话了：“去！给你奶奶倒杯热水！”
“哎？你干嘛？我不渴，别折腾孩子了！”周老太太赶紧出手拦住郁芳。
“没事！她啊，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端茶倒水经常的事！”郁芳笑着，眼神转向郁江离时，突然冷了一瞬。
郁江离假装没看到，冲着她们笑了：“没事，让我来！”
郁江离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玻璃杯，朝着角落里的暖壶走去。
伸手一拎，暖壶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