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残月弯弯，像指甲在皮肤上的揿痕。
李莲花最终还是忍不住敲响了颜青离的房门。
正在调息的颜青离听到动静，不悦地睁开眼，目光落在房门上，门外是李莲花。
她眉目微舒，李莲花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李莲花一袭青衣，长身玉立，闻声抬眸，认真地看着颜青离，在廊下挂着的灯笼光晕下，那双漂亮的黑眸映着温柔的光彩。
“颜主……”
“有事吗？”
颜青离只披了件外衣，明显已经休息了。
李莲花瞧她神色如常，不知是她听到了不在意，还是她并未听到，不管是何，只是微微松了口气，她不难过就好。
李莲花本来是想来跟她解释的，哪来有什么正经事儿的，抿了抿唇，温声道：“没什么大事，颜主既然休息了，我就不打扰了。”
颜青离皱了皱眉头：“有事就是有事，分什么大事小事，说。”
沉默片刻，李莲花随口胡扯一句：“……我、我有个心法看不懂。”
颜青离茫然地啊了一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问：“你会看不懂？”
李莲花久久注视着她，被心上人打心底认可的感觉真的很舒服，不由喜形于色，道：“颜主这么相信我？”
颜青离眨了两下眼睛。
李莲花笑了笑，又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也并非事事都能从容面对，有些时候，可能我也需要有人保护。”
说着，竖起掌心晃了晃。
颜青离看着他掌心的红痣，那是她的血融进了他的血骨。
李莲花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指尖轻抚着那颗掌心红痣，语焉不明地问道：“这算不算是……骨血相融？”
——不分彼此。
不仅是骨与血，还有这一身皮肉，每一尺，每一寸……
还不够。
怎么还不够。
颜青离烫到似的躲开他的目光，转身回了房间。
“进来吧。”
她拂袖一挥，房间灯火通明。
李莲花今晚真没打算做什么，他只是怕她若是真听到了，会不高兴，这才上门想来解释，不过心上人主动邀请，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相较于上次她醉酒时进她房间，这次明显李莲花要紧张一些，跟着她走到案几前面见玉瓶中的腊梅有些微败，他下意识抬手渡去一丝扬州慢。
玉瓶中的腊梅再次绽放，幽幽暗香浮动。
颜青离看向他，李莲花笑道：“花有些败了。”
两人出去了四五日，瓶中的腊梅无人照料，自是一点点衰败。
颜青离站在案几边，抬手打开了窗户，朝李莲花歪了歪头：“坐。”
李莲花啊了一声：“我站着就好。”
颜青离也不跟他啰嗦，抬手一挥，李莲花不受控制地坐在凳子上，双手交叠，乖乖放在桌上，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旋即轻咳一声，问道：“不是要问心法吗？”
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天空斜飘下来。
青灰的檐角落着雨珠，像一方珠帘。
两人同时看向窗外，李莲花立即转移话题：“下雨了。”顿了一顿，又道：“颜主，修真界还会下雨吗？”
颜青离嗤笑一声：“修真界为什么不会下雨？”
想了想，李莲花诚实地问：“这里，不应该是四季如春，仙气飘飘吗？”
见他似是真的困惑，颜青离也难得跟他多解释了几句：“凡俗界是人间，修真界也是人间，并无多大不同，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修真界多了一群求仙问道的凡人，又不是人人生来都有修仙的天赋，他们还要吃饭生活，四季更迭，这些人才能生存。”
李莲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颜青离又道：“只是眼下正好是春季，并不是说这里就不会下雨。”
李莲花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还要分凡俗界和修真界？”
沉默片刻，颜青离才缓缓道：“最初其实是不分的，只是最初的一群求仙问道的人自认为是仙人，要高高在上，要仙凡两隔，便划地而居，设立结界，凡人求仙要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以证诚心，后来经过上万年的时光，凡俗界有关修真界的故事便也渐渐成了传说，两界自此分开。”
李莲花认真地看着她，忽的笑了笑：“所以说，传说中，蓬莱有仙山是真的？”
闻言，颜青离挑眉一笑：“算是吧，对凡俗界的人来说，这里不就是蓬莱吗？”
李莲花又絮絮叨叨问了好多事情，颜青离想不通怎么有人脑回路奇奇怪怪的，但还是一一回了，也算是让他多了解了解修真界。
李莲花眉眼弯弯，单手支着脑袋跟她聊天。
“行了，问题怎么这么多？”颜青离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不是要问心法吗？”
李莲花抿了抿唇，从戒指里摸索半天，才掏出一本心法，随手指了一句话，道：“这个看不懂。”
颜青离走到他身后，垂眸看了眼那心法口诀，继而看向李莲花，整个人靠在案几边，忽地开口：“李莲花。”
李莲花轻眨下眼，乖巧道：“我在。”
颜青离直接戳穿他的伪装，问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李莲花眼神无辜：“……就是心法看不懂。”
颜青离似笑非笑，又道：“我上次在你桌上看到了一本心法，那本心法是这本心法的后半册，学到了后半册了，才想起来前半册不会？”
李莲花：……怎么这么巧？
他露出一个十分纯良的笑容，湿漉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可是，我就是看不懂。”
这下是演都不演了，全凭一张嘴，颜青离冷哼一声，但还是转过身微微前倾，指着那句心法给他一点点解释。
李莲花忍不住看向她，为什么今晚突然对他这么纵容？
他们之间的距离在她的俯身之际靠得极近。
李莲花鼻尖都是她身上的清香，心思压根不在那心法上，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
指尖无意识抓住轻扫他脸颊的长发，舍不得松开便把玩着，骨感细腻的手指宛若阴冷的灵蛇游弋，顺着那一缕发尾慢慢往上，手指缠绕上了银发，细细摩挲。
李莲花黑眸里一瞬而过的占有欲，在她看向他时瞬间消弭，乖巧一笑。
“听懂了没？”颜青离转眸看他，余光扫见他的指尖，“你揪我头发做什么？”
李莲花诚实地说：“想玩。”
颜青离：“……”
“是腊梅香，我也喜欢这个味道。”
李莲花神情不明，将那缕发丝，递到鼻尖把玩，抬眸看她：“颜主为什么喜欢腊梅？”
“你玩够没有。”颜青离平静问他。
这种平静反倒让李莲花更加不安。
他现在根本猜不透她半点心思，这种越过邻居界限的亲密，她竟没有拒绝，用那双漆黑润泽的眼眸凝视着她：“……没有。”
颜青离莫名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她也没动，任由李莲花玩着她的头发。
李莲花睫毛颤了颤，声音认真而缓慢：“你知道了，对吗？”
颜青离不答反问：“知道什么？”
李莲花不语，只是看着指尖的发丝，玩了很久很久，忽的抬眸，眼眸带着淡淡水色，见她看去，他在她的长发上克制印下一吻。
颜青离因为他突然的举动而愣住。
“是因为我要离开了吗？”这句话李莲花说得很慢，声音低低的，话音落下，他的眼尾泛起淡淡的绯红，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
“李莲花，说话要算数。”颜青离试图扯出自己的头发，偏生他握得紧，她直接以手为刃，割了那一缕头发，起身退开，道，“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李莲花攥紧指尖缠绕的那缕发丝，道：“这算什么？临死前的断头饭？”
虽然场景有点不对，但是颜青离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李莲花沉默着将那缕长发踹进怀里，半晌，他站起身，正视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问道：“颜主，昨晚的梦你是不是看到了？”
颜青离笑意僵住，脸色就此沉了下来。
李莲花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果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