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平揉了揉太阳穴，靠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上。省委巡视组即将进驻开源市的通报刚刚送达，他连续三天熬夜部署安保工作和各部门协调会，眼皮底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门外传来两轻一重的敲门声，陆西平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进来吧，老肖。”
副局长肖建国推门而入，反手将门锁轻轻扣上。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陆西平抬起眼来——在他们二十多年的共事中，老肖只有在谈论极其敏感的事情时才会锁门。
“局长，有个情况得跟您汇报。”老肖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拿起陆西平桌上的烟，而是站着说道。
陆西平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什么事这么严肃？”
老肖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市里最近出了个案子，还没报到我们这一层，但下面已经传开了。‘金宵’夜总会有个陪酒女孩，从楼上跳下去，摔断了一条腿。”
陆西平皱眉，“自尽的？”
“是被迫陪酒，不堪凌辱才跳的。”老肖压低声音，“那女孩才十九岁，卫校学生，是被骗到夜总会的。她父母都是体面人，父亲是小学数学老师，原本完全不知道女儿在那种地方工作。”
陆西平的眼神锐利起来，“怎么回事？”
“那孩子报了个舞蹈学校，说是学跳舞塑身，结果学校把她推荐到夜总会陪酒。”老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陆西平相接，“经过了解，这个舞蹈学校，是。。。是。。。‘晓云舞蹈艺术中心’。”
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陆西平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半晌没有说话。他最近忙于应付巡视组到来的各项准备，确实对詹晓云那边的情况知之甚少。更何况，这些日子围在他身边转的年轻女警和交际花不少，他对詹晓云的新鲜感早已大不如前。
“消息属实吗？”陆西平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千真万确。那女孩的父母正在四处提告，找新闻媒体揭发，事情在坊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老肖叹了口气，“西平，这事可大可小，但现在这风口浪尖上...”
陆西平点点头，他明白老肖的潜台词。在巡视组即将进驻的敏感时期，这种涉及未成年人被迫卖淫的案子，一旦被媒体曝光，必定引发轩然大波。而如果追查到舞蹈学校与他的关系...
“我知道了。”陆西平声音平稳，“谢谢你，老肖。”
肖建国站起身，知道谈话该结束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道：“那对父母很固执，已经联系了几家省城的媒体。誓要讨个说法。”说完，他轻轻打开门锁，走了出去。
门合上的瞬间，陆西平脸上的平静骤然碎裂。他猛地将手中的钢笔摔在桌上，墨汁溅出，在文件上染开一片暗色。
根本无需细想，他就知道这背后是谁的主意。詹晓云那个蠢女人，绝不可能自己想出这种“合作模式”。
一阵应激性的厌恶涌上喉头，陆西平一阵反胃。他眼前闪过计春华临终前的面容，那张因过量安眠药而苍白浮肿的脸。要不是王天华的情妇红姐，在背后撺掇，詹晓云不会打电话给妻子，正是那通电话成了压垮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在刚出生儿子的份上，他简单敲打了他一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而现在，他又一次通过詹晓云，将毒手伸到了他的身边。这种拉皮条逼良为娼的勾当，是党纪国法绝不容忍的红线，一旦事发，足以让他这个公安局长万劫不复。
杀意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西平的理智。他攥了攥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傍晚十点，陆西平的车停在詹晓云住所楼下。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钥匙粗暴地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詹晓云听到动静敷着面膜从卧室走出来，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扯下面膜，脸上堆起娇嗔的笑：“哟，陆大局长今天怎么想起我来了？怎么不早跟我打个电话，我换套新床单被罩。。。。”
陆西平没有理会她的话，脱下外套重重甩在沙发上，“你那舞蹈学校，最近在搞什么名堂？”
詹晓云眼神闪烁了一下，“能搞什么名堂，不就是教教跳舞，培训些学生嘛。”
“培训学生？”陆西平冷笑一声，“培训到夜总会陪酒？还闹出人命来了！”
“你胡说什么？！”詹晓云声音陡然尖利，“谁跟你嚼舌根了？是不是你局里那些小妖精？”
陆西平一步步逼近她，“有个卫校学生，从‘金宵’夜总会跳楼，摔断了腿。她父母正在四处告状，要找媒体曝光。那孩子说，是你的学校推荐她去陪酒的！”
詹晓云脸色微变，但仍强作镇定：“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自己不检点，跑去那种地方...”
“闭嘴！”陆西平怒吼道，声音震得客厅嗡嗡作响，“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强迫未成年人卖淫！这是要掉脑袋的罪过！一旦查到你头上，我的仕途就完了！”
詹晓云被他吼得后退一步，随即恼羞成怒：“你凶什么凶？我做什么了？不就是介绍几个学生去打工吗？她们自己愿意的，我怎么就强迫了？”
“你介绍学生去夜总会陪酒，还敢说不是强迫？”陆西平几乎不敢相信她的愚蠢，“那女孩才十九岁！没有人引荐，她能自己跑去那种地方？那种地方是谁不谁自己报上大名去了就能应聘上的？”
“那又怎么样？”詹晓云尖声反驳，“她自己没本事应付客人，关我什么事？我辛辛苦苦办学，想办法多赚点钱有错吗？你给的那点钱够干什么？连个包都买不起！再说了！这几个月，你给我过什么？！你是不是把钱都捣到你女儿的嫁妆上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娘俩！！”
陆西平的怒火一下子窜上心头，“听着，我没时间跟你争论对错。你现在立刻给我关掉学校，带着孩子去平江，我会安排人在那接应你，你先安安生生的住下，不要乱跑。没有我的消息，你不要回来。”
詹晓云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关掉学校？你疯了吧？你知道我现在一个月赚多少吗？三十万！三十万啊！你让我关掉学校去平江那个鬼地方？”
“这由不得你选择。”陆西平声音冰冷，“你必须走，越快越好。”
“凭什么？”詹晓云彻底爆发了，“我是你什么人？啊？！我又不是你老婆！你把我当什么了？一条狗吗？想把我扔到哪就扔到哪？你风风光光嫁女儿的时候想过我吗？现在出点事就想把我一脚踢开？”
陆西平额角青筋暴起，但仍克制着不动手，“我这是在保你！你懂不懂？”
“保我？说得真好听！”詹晓云讥讽地大笑起来，“你就是怕牵连你自己！陆西平，我告诉你，要走你自己走，学校我不会关，我哪儿也不去！”
“你被王天华利用了，蠢货！”陆西平终于忍不住骂道，“他就是要通过你把我拉下水！就是因为你的虚荣和愚蠢，被他抓到了整到我的把柄！”
詹晓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上来捶打他的胸口：“是，我是蠢货！我蠢才会跟了你这么多年！我蠢才会相信你的鬼话！王天华至少把我当人看，他尊重我！他给我介绍生意，让我赚钱！你呢？你除了把我藏在这个破房子里，还给了我什么？”
陆西平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三天。”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危险，“我给你三天时间。关掉学校，收拾行李，带着孩子离开开源。后面的事我来摆平，否则...”
他松开手，詹晓云踉跄着后退几步。
“否则怎么样？”她哽咽着，却仍倔强地昂着头，“你还敢杀了我吗？来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牛逼干脆连我们娘俩一起！。。。。”
陆西平俯身拾起外套，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口。
“三天。”他重复道，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你不走，我会亲自派人来‘请’你走。到时候，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詹晓云瘫坐在地，拳头无力地捶打着地板，发出绝望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