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林叔。”白恩月声音在病房中回荡,声音像被雨水泡软的纸,“林初还没消息,但码头、渔政、无人机队都没停,鸣川加派了水上搜救艇,最晚今晚会有二次回音。”
电话那头沉默得只剩呼吸,粗粝、滚烫,却一句苛责都没有。
半晌,林震笑了一下,像把锈刀在砂石上勉强磨亮:“白小姐,别嫌我啰嗦——能找到,是她的福气;找不到……我就当她还活着,只是躲起来偷偷哭。”
他顿了顿,嗓音突然拔高又跌回去:“谢谢你,真的。”
“剩下的事,不麻烦你们大人物了,我开了一辈子出租,认得江城每条阴沟。我的女儿,我自己接回家。”
“咔哒”——忙音像一记闷棍,敲得白恩月耳膜生疼。
她维持握手机的姿势,指节发白,仿佛那是最后一根能拉住林震的绳子。
可黑掉的屏幕中,只剩一张苍白的脸。
她本还想再打电话过去慰问一个为女儿担忧的父亲,可想了想,她最终还是放下手机。
“鹿太太,车备好了。”保镖阿伍隔着三步,声音压得低。
白恩月深吸一口气,把胸腔里翻涌的酸涩硬生生咽下去,像咽下一把碎冰,喉咙刺痛,却逼得人清醒。
“去公司。”
她抬眼,窗外天色阴沉,乌云就如同心情一样,遮住原本暖和的秋阳。
可是在这一篇昏暗之中,仍有一道极细的银边——那是发布会倒计时,也是她仅剩的战场。
电梯下到地库,她没让阿伍跟,“我自己去公司就行了。”
阿伍却一脸为难,“太太,先生说了,最近不管您去哪儿,我都必须跟着。”
白恩月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那你开车吧。”
她转头转钻进后座。
后视镜里,她看见自己眼尾还留着一点红,却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点燃的决绝。
阿伍坐进驾驶室,拧钥匙、挂挡、踩油门——黑色轿车发出低吼,像替白恩月把那些琐碎的情绪撕碎在风里。
导航女声机械地提醒:“距离慧瞳科技园,三十八分钟。”
白恩月却伸手关掉语音,再次拨向思琪。
电话一通,她单刀直入:“你们在现场有看见我车内的电脑吗?”
“没有,只有钥匙和车。”
尽管白恩月已经猜到,但得知这样的结果,还是控制不住闪过一阵失落。
但很快,她就自我调整道:“既然他们刻意把那个电脑带走,也就说明里面有对他们不利的东西。”
“思琪,你能远程帮我黑入吗?”
向思琪沉默一秒,“如果没有被破坏的话,我可以试试,但是不一定能保证成功。”
“谢谢你,能做到多少就算多少。”
“尽量将所有能够找到的细节都发给我吧。”
“明白。”向思琪顿了顿,轻声补一句,“偶像,别把不属于你的责任背在身上。你已经做得够多,剩下的交给时间。”
“说实话。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把我可吓得不轻。”
“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别说是我,祁总他......”
向思琪罕见的欲言又止,但白恩月还是大概知道白恩月想说什么。
当事人没应声,只轻轻“嗯”了一下,挂断。
她也知道向思琪说得对,可“够多”从来不是她的计量单位——她习惯把愧疚折成纸船,放进洪流,让它载着自己向前,哪怕前方仍是漩涡。
车窗外,高架桥下的江水浑浊,江水之下仿佛藏着猛兽。
她忽然想起十多岁那年的暴雨夜,自己抱着院长给的旧书包,站在孤儿院门口等领养人,但最后对方还是失约。
那天,她也曾对空气发誓:如果有一天,有人因她而迷路,她一定举灯去找,哪怕灯芯燃尽。
如今,灯芯还剩最后一截,她却不会让它灭。
车已驶下高架,慧瞳大楼的银灰色玻璃幕墙出现在视野,像一柄出鞘的剑,直指乌云。
白恩月深吸一口气——
林初,你欠我一个解释;而我,欠林震一个女儿。
今天,不把这两笔账算清,她绝不退场。
......
慧瞳三十层,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嘀”一声弹开。
白恩月踩着才擦过的雾灰色地胶进来时,窗外乌云压得很低,像给整个研发区罩了一层阴影。
日光灯自动亮起,冷白的光瀑泻在工位上,照出一片噼啪作响的键盘海——所有人都在等一个随时可能宣布“取消”的发布会,却没有人敢停下手里的活。
严敏抱着臂站在通道中央,眼镜片反射着大屏上不断刷新的灰度曲线。
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目光像扫描仪,先落在白恩月右手新换的纱布,再滑到脸上杂草划过的痕迹,眉心狠狠一蹙。
“还说自己没事?”
她压低嗓音,尾音却止不住上扬,“你怎么能这么傻,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白恩月把电脑包换到左手,避开了她想去掀纱布的动作,声音轻得只剩气音:“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只是——”
她抬眼,目光穿过严敏,看向远处林初空着的工位,屏幕黑着,键盘倒扣,像一座被临时封存的犯罪现场,“没能找回她。”
严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胸口起伏两下,最终把千言万语咽回去,只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A7小组,继续压测伦理沙盒;缓存队列再跑一轮回归,异常阈值降到0.3%。”
吩咐完才回头,贴近白恩月耳边:“张教授让我盯着你,一小时后心理评估室报到,不去我就打晕你拖过去。”
白恩月失笑,却牵动嘴角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等发布会落地,我会主动去的。”
“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严敏沉默两秒,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声音低下来:“不要责备自己,她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接下来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专注眼下的事吧......”
她转身往玻璃房走,背对着白恩月挥了挥手,像把最后的温柔也藏进外套的褶皱里。
白恩月目送她离开,才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窗帘半掩,室内只亮一盏台灯。
她刚坐下,手机屏幕亮起祁连发来的消息——
【身体检查过了吗?】
【没有大碍吧?】
【心理评估也别忘了做。】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