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南城县的第二天清晨,天色刚亮,我就踏上了继续往南的公路。这里的空气湿润温暖,比北面明显多了一层南方特有的水汽。田野间的薄雾像轻烟一样,挂在早春的地面上,远处的山轮廓若隐若现。
再往南,便是抚州的黎川县。
在地图上,这是一段不算长的距离,可真正走起来,却是另一种味道。南城县往南的地势平缓,村庄、溪流、小丘彼此交错,让整条路显得柔和。相比那些需要翻越的山岭,这里像是旅途中的一段喘息。
走出县城不久,田地开始变得更加开阔。油菜花已经开得正盛,大片的金黄在晨光里亮得几乎刺眼。我在田埂边停了一会儿,看蜂群在花间来回穿梭,嗡嗡声不断,像是给土地加了一层底音。
再往前走五公里左右,一条小河横在路旁。河面宽不过三十米,水却意外地清。我看到两个农妇在河边洗菜,身旁的竹筐里装着刚摘的春笋和芥菜。她们看到我,抬起头笑着打招呼。
“往南走啊?去黎川?”
我点点头。
其中一个女人说:“不远了,穿过前面那片林子就是界线。”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片低矮的杉树林正在晨风中轻晃。阳光从枝叶间筛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碎光,明暗错落。
林子里的路很安静,只有鸟叫声在枝头此起彼伏。偶尔能看到村里砍柴的男人挑着木头走过,鞋底摩擦落叶发出细微的声响。走到林子尽头,一块写着“黎川县界”的石碑立在路旁,上面斑驳的字迹说明它在这里站了很久。
进入黎川,不知为何,风带了一点茶香。以前在别的地方闻到的多是竹子气味、泥土气味,而这里的茶味特别明显,像从整片山坡里散出来的。
路往南继续延伸,坡度比南城境内稍陡一些,但依然算不上难走。再往前约四五公里,茶园就真正出现了,一层一层延伸在山坡上,密密排列。春茶已经冒出嫩芽,有茶农在茶树间弯着腰采摘,动作轻巧又快速。
我走到茶园边,刚想停下脚步,一个中年茶农抬头问我:“要喝口水不?我们这山里水凉。”
我点了下头,他从石头上的水壶里倒了一杯递给我。水凉得透心,却让身上的汗意散得很快。他问我从哪儿来,我说一路从北面走下来,只是想看看路上这些地方。
他笑了一声,露出沾着茶灰的牙:“走路见的东西多,比我们整天在山里的人见得多。”
喝过水继续往前走,道路逐渐往山腰绕过去。山下的村子白墙黑瓦,炊烟袅袅,整个画面像是一幅刚刚上色的水墨画。
接近中午时,路旁出现一处不大的集镇,牌子上写着——湖坊镇。
这是黎川县北边最先遇到的镇子,也是南城县往南进入抚州方向必经的一段。
镇子虽不大,却出奇地热闹。街道两侧摆满了卖春菜、米酒、土鸡蛋的小摊,叫卖声此起彼伏。一个卖米酒的大叔见到我背着包,招呼我尝一口。
“我们湖坊的米酒甜,不辣喉。”
我尝了一小杯,的确带着淡淡的糯香,甜得不腻。
大叔好奇地问:“外地来的?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你往南继续走,下午能到黎川县城,那边更热闹,有古街、有河。”
我简单吃了碗粉,便继续上路。
从湖坊往南,路开始慢慢进入丘陵区。山势不高,但起伏不断,道旁时不时出现竹林与茶园交替的景象。鸟鸣声变多,风也更暖,甚至能闻到泥土里刚翻过的新鲜气息。
接近黎川县城前的那几公里,公路两边的田地呈一种宽阔的展开状态,像是整片土地突然舒展开来。远处的房屋逐渐增多,白墙黑瓦的徽风格建筑开始出现,河道在城市边缘绕了一大圈,反射着午后的阳光。
下午三点左右,我走进了黎川县城。
城不大,却干净整齐。街道宽阔,行人不多,节奏比江西一些大城市明显慢。餐馆门前挂着一本本风干的腊肉与土鸡,空气里带着淡淡的香味。河边的柳树已经抽新芽,风吹过时轻轻摇动,倒影落在水中细碎地晃。
我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放下行李后在城里转了一圈。南城的热情、湖坊的朴实,在这里变成一种安静的日常气息。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既不忙,也不紧。
傍晚时分,我坐在河边的石栏杆上,看着不远处的餐馆灯光一盏盏亮起来。河面被灯光染得金黄,轻微的水波把光晕拉成碎片。
我在日记里写下:
南城往南,进入黎川,是温柔的一段路。田野、茶园、村庄,都在春天里安静生长。南方的味道在这一段路突然变得浓起来,风变软,水变多,人也变得更安稳。旅途继续往南,而我越来越能接受——路,不需要目的,只需要走下去。
夜色渐深,黎川城变得安静。我靠着窗,看远处山边最后一点亮光慢慢沉下去。
明天,我将继续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