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血城深处,一片终年弥漫着古怪药味和腐朽气息的区域。
这里建筑更加怪异,由白骨、兽皮、不知名金属和漆黑的石材杂乱拼接而成,仿佛某种巨兽残骸堆砌的巢穴。
巢穴深处,一间宽敞的石室内,四周墙壁上嵌着数枚大小不一的萤石。
室内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器具、浸泡着不明物体的罐子、以及刻满诡异符文的石板,中间还摆着一个高约一丈左右的大丹炉。
而李顶天,此时正被锁在一个冰冷的金属架上,手脚、脖颈都被特制的镣铐固定,镣铐上连接着细长的、不知是血管还是什么的管状物,另一端没入不远处一个缓缓蠕动、如同活物般的巨大肉瘤之中。
肉瘤表面布满了蠕动的脉络和时不时鼓起的囊泡,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除此之外,这石室内还有一人。
其是一位披着肮脏灰袍、身形佝偻干瘦的老者,此刻正围着李顶天慢慢踱步。
他脸上皱纹层层叠叠,几乎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狂热而浑浊的光芒。
他便是“尸老”,骸骨帮内专司炼制各种丹药的人,准确的来说,是一名邪修。
“奇妙……真是奇妙……”
尸老伸出枯瘦如鸟爪的手指,轻轻划过李顶天孩童般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十一岁的骨龄,炼精期七层的修为……‘五归阳神草’……传说中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李顶天紧咬着牙,忍受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摸,以及从连接软管处传来的、一阵阵冰冷的抽吸感。
那肉瘤似乎在缓慢抽取他的血液或精气。
“老东西……有本事放开我……”
李顶天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尸老毫不在意他的怒骂,反而兴致勃勃:“放开你?不不不……你可是珍贵的‘药材’……比那些榨取血肉精华得来之物强多了……你的血,你的骨,你停滞生长的秘密……都蕴含着巨大的价值……”
他凑近李顶天,浑浊的眼睛几乎贴到对方脸上:“告诉我,娃子,你吃了那草之后,具体有什么感觉?除了停止生长,还有什么变化?你的法脉,是不是比常人更坚韧?气血运转,是否有异?”
李顶天闭上眼,不再理他。
尸老也不恼,嘎嘎笑了两声:“不说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探究……剥开皮肉,看看里面的法脉走向……切开骨头,看看髓质有何不同……放心,老夫手法很好,不会让你那般轻易死掉的……你会成为我最得意的‘藏品’之一……”
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钻进李顶天的耳朵。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下来,他知道,这老怪物说的出做得到。
尸老这时不再理他,瞥了一眼旁边缓缓蠕动的肉瘤,那瘤体表面的脉络正随着某种节律微微搏动,发出“咕噜…咕噜…”的黏腻声响。
见状,他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满意的幽光,嘶哑自语:“时辰差不多了……该轮到辅药了。”
他松开抚摸李顶天脸颊的手,转而从怀里接连“取”出数样东西。
先是一截漆黑如炭、却泛着油脂光泽的脊骨,骨节处生着细密的倒刺,隐约有道道虚影缠绕其上。
接着是一团不断蠕动、表面布满眼球状斑点的肉芝,每只“眼球”都在无规律地转动。
然后是一把灰白色的头发,发丝根根笔直坚硬,末端竟还沾着干涸的脑髓碎屑。
最后是一个小小的琉璃瓶,瓶中封着一缕不断冲撞瓶壁、发出尖啸的透明形状之物。
这些物件一出现,石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了腐朽、怨念与不祥的刺鼻气味。
尸老捧着这些“药材”,如同对待绝世珍宝,步履蹒跚地走到那座高约一丈、通体黝黑、表面浮雕着百鬼受刑图的大丹炉前。
紧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漆黑脊骨投入炉口,脊骨落下时竟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活物被烫伤的“嘶”响。
其后是那团肉芝,它似乎预感到毁灭,所有“眼球”骤然瞪大,却在接触炉内暗红的瞬间萎缩焦化。
最后是那一撮灰白头发撒入,和一缕挣扎的无形之物被相继倾倒进去——
“咿——呀——!!”
一道尖锐到穿透耳膜的凄厉嘶嚎从炉内猛地爆出,但只持续了一瞬,便彻底没了声音。
放完这些东西之后,尸老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一道前菜。
他转身,目光落在石室角落,那里靠墙立着一根巨大的捣药杵。
这药杵着实骇人,杵身约有一人多高,水桶般粗细,通体呈现一种暗沉如铁、又似浸透血污的深褐色。
杵头一端粗钝如锤,另一端则略细,布满螺旋状凹槽与经年累月使用留下的磕痕。
杵身上,歪歪扭扭刻着几行难以辨认的咒文,流转着微弱的暗红光泽。
以尸老那干瘦佝偻的身形,这巨杵看起来比他整个人还要沉重数倍。
然而,他只是一招手,那巨杵便“嗡”地一声轻微震颤,自行离地浮起,稳稳落入他枯瘦的双手中。
他掂了掂,如同拈起一根灯草,身形随即无声无息地飘离地面,悬停在丹炉正上方。
“嗬嗬嗬……”
尸老咧开几乎没剩几颗牙的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随后只见其双手握住杵身,竟开始哼起一支调子古怪、忽高忽低的小曲。
那曲词含糊扭曲,夹杂着类似咒语的音节,但依稀可辨其中疯狂而诱人的内容。
“三更捣得神仙膏,五更炼就长生醴……”
“咽下喉,忘了形,抛了这身臭皮囊……”
每哼一句,他便抡起那骇人的巨杵,对准下方丹炉内部之物,狠狠捣下!
“咚——!!!”
巨响震得石室簌簌落灰,炉身剧颤。
“药理明,丹炉旺,冤魂泪煮逍遥汤……
“剔了骨,抽了筋,七情六欲锅里淌……”
“咚——!!!咚——!!!”
又是两记沉重的夯捣。
炉口之间,逸散出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腥甜与焦臭混合的气味,还夹杂着丝丝缕缕色彩斑斓、一看便知剧毒的烟气。
尸老却仿佛闻到了琼浆玉液,深吸一口,神情愈发陶醉癫狂。
李顶天被锁在金属架上,看着这疯狂的一幕,听着那扭曲的歌词,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冲头顶。
这老怪物炼的是什么丹药?
“谁人饮得这一勺,脱胎换骨登仙榜……”
“仙神游,天地广,呵呵哈哈……万寿无疆……”
正当那巨杵即将再次落下之时,石室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尸、尸老……您在吗?找爷那边……有请……”
一个喽啰的声音隔着石门大声传来,带着明显的战栗。
“咚——!”
巨杵落下,捣击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尸老悬在半空的身形微微一顿,他缓缓转过头,那张堆积着层层皱纹的脸上,扭曲的狂热还未完全褪去,深陷的眼窝转向石门方向,浑浊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他飘然落地,巨大的捣药杵如同没有重量般轻轻拄在身旁。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肮脏的布巾,擦了擦枯瘦的手掌,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不洁之物。
“进来。”
嘶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石门。
石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一个穿着骸骨帮皮甲、面色苍白的年轻喽啰侧身挤了进来。
他刚踏入室内,就被那扑面而来的怪异气味和眼前景象惊得腿脚发软。
“尸、尸老……”
喽啰喉结滚动,努力压下恐惧,低头抱拳。
“找爷请您过去一趟,说……说是有要事相商,关于近期血城外围的几股陌生势力……”
尸老没说话,只是拄着捣药杵,一步步慢慢踱到喽啰面前。
他身形佝偻,比这喽啰矮了将近一头,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让喽啰几乎喘不过气。
“你刚才……”
尸老仰起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嘴角咧开一个怪异的弧度。
“说什么?”
喽啰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硬着头皮重复:“找、找爷有请……”
“什么?”
尸老侧过头,把耳朵凑近了些,脸上露出孩童般天真又残忍的疑惑表情:“你说,你想……成丹药?”
“不!不是!尸老您听错了!是找爷……”
喽啰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摆手后退,语无伦次。
“哦——”
尸老拉长了音调,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枯瘦的手却快如鬼魅地探出,一把攥住了喽啰的衣领。
那看似无力的手指,却如同铁钳般让对方动弹不得。
“想成丹药好啊……”
尸老嘎嘎笑着,声音里带着莫名的兴奋。
“不——!!尸老饶命!我错了!我不该打扰您!!找爷真的……”
喽啰惊恐至极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尸老手臂看似随意地一甩,那喽啰百十来斤的身躯便如同轻飘飘的稻草人般离地飞起,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向炉口之中。
尸老看都没再看一眼,他飘回丹炉上方,重新握住那巨大的捣药杵,脸上的神情恢复了之前的专注与狂热,甚至更添了几分满足。
“来得好……来得巧……惊魂未定入炉灶……”
他即兴改了一句词,哼唱着,抡圆了巨杵,对着刚刚投入“新料”的丹炉之内,用比之前更猛烈的力道,狠狠捣下!
“咚——!!!”
这一次的声响更加沉闷,仿佛砸进了某种富有弹性的活体之中,隐约还夹杂着一声被彻底碾碎的、短促到极致的闷哼。
“咚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