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神永公寓客厅。
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落地灯。
薰已经睡下了。
呼吸声从卧室里隐约传来。
属于孩子的无忧无虑的呼吸。
但客厅里并不安静。
三个女人,占据了客厅的不同角落。
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危险的三角形力场。
赤木直子坐在单人沙发上。
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苦的。
像她此刻的心情。
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咖啡上。
她的目光有些散乱,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某些画面。
大提琴盒上那个刻字。
「给真嗣」
还有昨晚,他在噩梦中呼喊的名字。
“美里……莲子……”
以及最重要的,那个名字。
“真嗣”。
碇唯的儿子,也叫碇真嗣。
一个疯狂的猜想,在赤木直子脑海中生根发芽。
(如果是那样的话……)
(虽然不可思议。)
(虽然违反科学常识。)
(但他身上的谜团……)
如果假设成立。
赤木直子突然感到一阵荒谬的轻松。
(那就不用考虑年龄差了。)
(而且……)
那种契合。
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那种在他身边时才有的安心。
(如果是这样。)
(身份和伦理,似乎也不用太在意了。)
赤木律子抱着bb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猫毛。
但她的眼睛,却是在母亲那边看。
在观察,在分析。
在寻找破绽。
“关于去GEhIRN实习的申请表。”
赤木直子注意到了女儿的视线,停下了思绪。
“我已经看过了,逻辑结构完整,意图清晰,很不错。”
“谢谢。”
赤木律子低头看着猫,回应道
“我也做了备选方案。”
“但关于去GEhIRN实习的事。”赤木直子放下咖啡杯。
“我还是建议你放弃。”
“那里不适合你,那里不是学校,也不是游乐场。”
“是……”
她想说那是地狱。
是充满算计和利用的深渊。
是连她自己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泥潭。
是人类所有黑暗欲望的集合体。
但话到嘴边,看着女儿那张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倔强脸庞。
又想起神永。
想起他说的那些话。
她的话锋一转,变得别扭而生硬。
“……那里的空调开得很冷,食堂也很难吃。”
“而且你还要准备大学的课程。”
“两头跑会把身体搞垮的。”
(多蠢的理由。)
赤木直子在心里骂自己。
(空调?食堂?)
(这是你能说出口的话吗,赤木直子?)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
“但我认可你的能力。”
“作为……母亲。”
这两个字说得很艰难,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你自己选。”
赤木律子抬起头,看着母亲眼神复杂。
“我会努力不给你丢脸的。”
“你不需要为我努力。”
赤木直子合上手边那本根本没在看的书。
“你需要为你自己。”
“我知道。”
赤木律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真心的浅笑。
“毕竟那里有你和他在。”
作为母女的事情聊完了。
那现在就该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了。
空气中的温度,悄然发生了变化。
赤木律子的视线,再次扫过了直子的衣着。
真丝吊带长裙,羊绒开衫。
在母亲眼里。
这是“舒适,透气,符合居家逻辑”的最优解。
但在女儿眼里。
在这个有异性存在的空间里。
这是“高风险,低防御,具有强烈诱导性”的危险信号。
那条裙子的领口开得很低。
那件开衫的系带松松垮垮。
那种若隐若现的风情。
不是无意的。
绝对不是。
属于“母女”的波长被切断。
属于“女人”的频段被接通。
赤木律子的手停在了猫的脖颈处。
语气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平静,但词汇的性质变了。
“说起来,妈妈,这种材质的衣物,虽然触感优良,但物理防御属性几乎为零。”
“在这个充满‘不可控变量’的环境里,这种穿搭策略,是不是过于激进了一点?”
(潜台词:你穿成这样在一个男人家里,是在勾引谁?)
赤木直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防御?”她重新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
“律子,在安全区内建立过高的防御壁垒,只会增加沟通成本,降低交互效率。”
“真正的控制力,不是靠把自己包裹起来。”
“而是靠……”
她嘴角的弧度加深。
“……环境适应性。”
(潜台词:这里是我的主场,我不需要防备,因为我有自信掌控局面。)
赤木律子眯起眼睛。
那是被挑衅后的反应。
“环境适应性?我倒觉得这更像是‘诱捕陷阱’的伪装。”
她松开猫。
b.b.跳到地上,走开了。
它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
“但有些猎物,对过于直白的诱饵是会有警惕心的。”
“过度暴露需求,反而会降低价值感。”
赤木直子也彻底放下了母亲的架子,拿出了女人的锋芒。
“既然谈到了‘价值感’和‘警惕心’……”
她的目光越过赤木律子的肩膀,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站着某个人。
“我也注意到了一些数据异常。”
她伸出手指,在自己的颈侧,喉结下方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比如某些‘样本’表面留下的机械性损伤痕迹。”
赤木律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知道了。)
(该死。)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个位置。”赤木直子用一种分析实验事故的口吻说道。
冷静的,客观的。
像是在讨论一份数据报告。
“那个力度,显示出施力者处于极度不稳定的情绪状态。”
“这不仅是不成熟的表现,更是一种低效的暴力。”
她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走近女儿。
“试图通过制造痛觉来建立连接,通常是缺乏深层吸引力的表现。”
(潜台词:你只会用蛮力掐他,是因为你根本抓不住他的心。)
“还有。”赤木直子继续说。
“作为过来人,我有义务提醒你,年轻人的身体还在发育时期。”
“如果因为一时的冲动,导致了什么意外,过早的负担会毁了双方的人生。”
“在这个年纪,有些后果是年轻人承担不起的。”
“而且不要用‘伤害’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感情。”
“以伤害为开端的亲密关系,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
“除了能满足那一瞬间扭曲的控制欲,还能得到什么?”
“爱应该是治愈,不是制造伤口。”
“这样……只会把对方推远。”
“推远?”赤木律子冷笑一声。
“或许吧。”
“但至少,这种‘物理接触’产生了真实的反馈。”
她向前一步,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
像一头年轻的母狼。
“这种痕迹,证明了当时距离的‘绝对归零’。”
“证明了在那一刻,他的感官被强行锁定。”
“这比某些只能保持礼貌距离的‘视觉展示’,要有力得多。”
赤木直子听懂了。
女儿在炫耀她的“接触”。
在炫耀她做到了母亲做不到的事。
“物理距离的归零。”赤木直子反击了,“并不代表心理防线的突破。”
“有时候,视觉展示‘才是最高级的心理入侵。”
“就像在某些私密空间里,比如试衣间。”
“当双方在封闭环境下,进行关于‘贴身之物’的审美探讨时,那种精神上的共鸣,和视线的抚摸,远比野蛮的抓挠要深刻。”
“他很清楚什么适合我。”赤木直子继续说。
声音里带着回忆的甜蜜。
“我也很清楚他喜欢看什么。”
“那种默契是需要阅历来支撑的。”
(潜台词:我曾在他面前换过内衣,他参与了我的私密选择,那种精神上的占有你懂吗?)
赤木律子的心脏猛然骤缩。
(试衣间……)
(内衣……)
(挑选……)
大脑飞速处理着这些信息。
得出的结论让她胃部抽搐。
母亲。
这个看似高傲的女人。
居然做到了这一步?
“是吗?”
赤木律子咬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
“那既然‘默契’这么深。”
“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坐在这里?”
“如果那种‘共鸣’真的有效。”
“现在的逻辑结果应该是共同休息‘,而不是‘单人等待’吧?”
这一击正中红心。
赤木直子的表情僵住了。
是啊。
如果有效。
为什么他还是走了?
为什么他总是在最后一刻退缩?
为什么……
“……那你呢?”
赤木直子不再维持优雅。
她的声音也带上了刺。
“既然‘物理接触’那么真实。”
“既然你留下了痕迹……”
“为什么那个痕迹的结论是‘停止’?”
“如果他真的回应了你的‘暴力’。”
“现在的你,应该是在享受胜利。”
“而不是在这里对我这件衣服发泄不满。”
两个女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赤木直子炫耀着她的“坦诚相见”和“深度交流”。
赤木律子炫耀着她的“肌肤之亲”和“本能冲动”。
但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中。
一种诡异的沉默突然降临了。
因为她们都在对方的眼中。
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挫败。
赤木直子想起了试衣间里。
神永那克制又温柔的拒绝。
(“我不要你因为报复过去而这么做。”)
赤木律子想起了床上。
神永那绝望又坚定的推开。
(“求求你……不要变成我这样。”)
(他在哭。)
(他在崩溃。)
(但他还是不肯接受我。)
哪怕她脱得只剩内衣,让他挑选。
哪怕她把他压在身下,让他失控。
结果……是一样的。
他有反应。
他是正常的男人。
他会对成熟的身体动摇。
也会对青春的冲动有感觉。
但他永远在最后一步。
死死地守住了那条线。
无论她们用成熟的妩媚。
还是用青春的激烈。
无论是用温柔的治愈。
还是用痛苦的纠缠。
结果都是一样的。
母女二人重新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赤木直子色诱过他。
失败了。
赤木律子强推过他。
也失败了。
那份名为“神永新二”的考卷。
她们都交了白卷。
尽管她们都以为自己离满分只差一分。
“哎呀呀,真是精彩……”
原本慵懒地靠在沙发中央的身影,终于开口了。
真希波从头到尾都在看。
像个导演一样,观察着这对母女的表演。
“赤木家的女人原来是这样的吗?”
“上一秒还是‘母慈子孝’的温情剧场。”
“下一秒就能无缝切换成修罗场。”
她指了指两人。
“明明谁都没有把话挑明。”
“却已经把对方的老底都掀翻了。”
“这种高智商的‘精神分裂’式吵架。”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
她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不管过程多么惊心动魄。”
“结果都是一样的。”
“两位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却都只得到了一张‘好人卡’呢。”
“真是……太遗憾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母女二人头上。
但紧接着,水的温度变了,变成了滚油。
赤木律子缓缓转过头,视线死死钉在了真希波身上。
记忆的回廊猛地开启。
回到了那个令她羞愤欲死的晚上。
那天晚上。
她好不容易攻破了他的防线。
好不容易把他压在身下。
好不容易……
而这个女人。
这个拿着开锁工具闯进来的女人。
就在她的面前。
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吻了他。
还是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法式深吻。
那个吻本该是她的。
本该是她和他之间的第一次。
但被这个女人,像品尝一道甜点一样,轻易地夺走了。
“遗憾?”赤木律子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你有什么资格说遗憾?”
“真希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沙发。
眼神阴鸷,像是要把面前这个女人撕碎。
“那个晚上,当我在为了哪怕一点点回应而挣扎的时候。”
“是谁像个强盗一样闯进来?”
“连招呼都不打。”
“就夺走了那个吻?”
“你不是旁观者。”
“你是个卑劣的小偷。”
真希波挑了挑眉刚想反击。
“不仅是小偷。”
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单人沙发那边传来。
赤木直子也转过头盯着真希波。
女儿的话提醒了她。
她想起了那个本该完美的傍晚。
厨房里的热气。
那种像是新婚夫妻一样温馨而微妙的“二人世界”。
全都被那一身红裙。
那一盒马卡龙。
那一声聒噪的“顺便”。
给毁了。
“还是个不懂礼貌的入侵者。”
赤木直子站起身与女儿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虽然只是暂时的。
“那天傍晚如果没有某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如果没有那种毫无边界感的打扰。”
“也许……结果会完全不同。”
赤木直子盯着真希波。
眼中燃烧着名为“被破坏好事”的怒火。
“你打断了我的节奏,破坏了我的氛围。”
“现在却坐在这里,嘲笑我们的失败?”
空气中的火药味瞬间变了味。
不再是母女间的内耗,而是一致对外的讨伐。
律子:“你抢走了他的初吻。在我面前。”
直子:“你毁掉了他的约会。和我一起。”
律子:“你睡在他的床上。像个树袋熊一样缠着他。毫无廉耻。”
直子:“你赖在他的家里。像个寄生虫一样赶不走。毫无分寸。”
两个女人的矛头汇聚到了沙发中央那个“第三者”身上。
真希波愣了一下,然后她笑出了声。
不是那种掩饰的笑,而是真的被逗乐了。
手里的红酒都差点洒出来。
“哎呀呀……”
她放下酒杯,从沙发上站起来。
面对着这对气势汹汹的母女,真希波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这场风暴。
“原来如此,在你们的复盘里,我是那个‘大反派’啊?”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这份‘赞美’了。”
“没错,我吻了他。”
她看着赤木律子。
手指轻轻抚摸过自己的嘴唇,动作挑衅至极。
“既然你不敢,既然你做不到。”
“那就让我来教教你。”
“什么叫‘成年人的行动力’。”
“也没错,我打断了二人世界的约会。”
她又转向赤木直子,耸了耸肩。
“因为我看不下去那种像是过家家一样的试探。”
“既然想要,为什么不直接一点?”
“所以……”
真希波向前一步,走入了两人的包围圈,形成了完美的三国演义。
“承认吧,你们不是在恨我‘破坏’。”
“你们是在恨我做了你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你!”
“不知羞耻!”
就在这三股名为“嫉妒”、“占有”和“挑衅”的能量即将发生爆炸。
将这个客厅彻底炸飞的时候。
真希波突然收敛了笑容。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又看了一眼依然紧闭的玄关大门。
“虽然吵架很有趣。”
她的声音变了。
变得认真。
“虽然我也很享受这种被当作‘最终boSS’的感觉……”
“但新二君这么晚还没回来呢。”
“更重要的是,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们要怎么面对他?”
三个女人同时沉默了。
真希波走回沙发坐下。
翘起二郎腿,但姿态不再是刚才那种慵懒的挑衅。
而是认真的思考。
“我们三个都对他有感觉。”
“这一点没必要再互相装傻了吧?”
没有人反驳。
“我们三个,也都尝试过了,用各自的方式,接近他,打动他,去得到他。”
“但结果呢?”她摊开双手。
“一样的,全都失败了。”
“为什么?”赤木律子问。
“因为他不是普通人。”真希波回答。
“他像水,像雾。”
“看起来很温柔,对谁都好,谁都可以靠近。”
“但其实谁都抓不住他。”
“他戴着面具。”真希波总结道。
“一个完美无缺的。”
“释放着爱却拒绝被爱的面具。”
“他可以对全世界温柔。”
“但不允许任何人真正走进他的心里。”
“昨晚那个崩溃的他才是真实的一角。”
“还有那个名字。”
“‘真嗣’。”
“我想博士你应该也猜到了什么吧?”
赤木直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
“我不在乎他是谁。”
真希波突然笑了,笑得坦荡而热烈。
“没错,哪怕他是外星人,是怪物,是来自未来的幽灵,我也都无所谓。”
“我只知道,我喜欢他。”
“喜欢那个会哭,会痛,会失控,会为了别人拼命的笨蛋。”
“我也一样!”赤木律子猛地站起来。
“我不管他是谁!”
“我只要他!”
“我也……”赤木直子放下了咖啡杯。
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不想再放手了。”
“那就好办了。”
真希波打了个响指。
“有没有兴趣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打破他的面具。”
真希波的眼神变得极具侵略性。
“既然他躲在那个‘我不配被爱’的壳子里不肯出来。”
“那我们就把那个壳子敲碎。”
“让他无处可逃。”
“让他不得不面对我们。”
“面对他自己的欲望。”
“恋爱即是战争。”真希波宣布道。
“从现在开始,这里没有道德,没有界限。”
“忘记你们的身份。”
“不是母女,也不是同事或搭档。”
“我们是猎人,而他是猎物。”
“谁能撕开他的面具,谁能接住那个破碎的他,谁就是赢家。”
“听起来……”赤木直子的嘴角泛起微笑。
那不是母亲的笑,是女人的笑。
“很有趣。”
“我不怕输。”赤木律子昂起头。
“但我绝不会让给你们。”
“那就……”真希波看着门口。
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熟悉的节奏。
“战争开始。”
咔哒,门被推开。
昏暗的灯光下,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了他。
就像黑暗森林中,早已埋伏多时的狼群,看到了终于踏入陷阱的羔羊。
幽幽发亮的,充满了捕猎欲望的眼睛。
赤木直子慵懒地靠在单人沙发上。
赤木律子坐在另一边眼神倔强而炽热。
真希波占据了长沙发的中央,红唇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微笑。
“欢迎回家。”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门口的神永。
“真嗣君,我们也该……”
真希波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口。
“‘开诚布公’地聊聊了。”
门在他身后被她缓缓关上。
猎物已入网。
而狩猎,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