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道用尽全力喊出的声音攫住了。
林希的动作凝固在抬枪的瞬间,她没有回头,但身体的紧绷已经说明了一切。阿虎魁梧的身躯也停滞了,他与江河角力的手臂微微松动,让江河得以喘息。
“丫头?”瘸腿李喃喃自语,浑浊的污水已经淹没到他的大腿根,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刚刚站起来的、摇摇欲坠的身影。
庄若薇扶着冰冷的铁门框,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刚刚那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说什么?”江河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敢确信的颤抖。他死死盯着林希,但耳朵却捕捉着身后囚室里每一个细微的动静。
“我说,船上的‘火精轮’,是假的。”庄若薇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虽然虚弱,但字字清晰,“韩书文把真的东西带到了广州。他根本没打算在船上交易,那艘船,从头到尾就是个清理门户、顺便引你们所有人上钩的陷阱。”
这段话激起了滔天巨浪。
瘸腿李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假的?那他们在船上豁出命去抢的东西,就是个笑话?
林希猛地转过身,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不可能!”她脱口而出,“我的人亲眼确认过能量波动,绝对是‘火精轮’没错!”
“那是因为他在假货上涂了‘惊蛰粉’。”庄若薇看着她,说出的话让林希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一种能短时间模拟‘活器’能量波动的禁药,金工司南宗的独门手艺。福伯没告诉你吗?”
一句话,直指核心。
林希的呼吸乱了一瞬。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以为掌控全局,实际上却一直被福伯和韩书文这两只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福伯利用她想清理门户的心,把她当枪使;韩书文则利用她的计划,顺水推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一艘注定沉没的船上,自己则金蝉脱壳。
“那你怎么会知道?”林希的枪口转向庄若薇,声音里透着一股被愚弄后的恼怒和杀意。
“因为这个。”庄若薇抬起手,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圈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一样,“韩书文以为能关住我,但他忘了,庄家的血脉,本身就是最好的‘钥匙’。他每天给我送来的饭菜里,都有微量的‘息壤’粉末,用来压制我的力量。但他更忘了,‘息壤’也是一种‘活器’,只要是‘活器’,就能沟通。”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哗哗”的水声在提醒着众人,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
耿彪的狂笑声再次从扩音器里传来:“听到了吗?听到了吗!一群蠢货!为了个假东西狗咬狗!哈哈哈哈……现在,都给我一起去死吧!”
水位已经快要漫到腰部,冰冷的江水带着死亡的气息,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动手!”江河突然爆喝一声。
他不是对林希喊的,而是对瘸腿李。
瘸腿李如梦初醒,不再去想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举起羊角锤,对着庄若薇指出的那块青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砖石碎裂。
“继续!”庄若薇急促地指挥着,“左边三寸,斜向下!”
瘸腿李咬着牙,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锤一锤地砸着墙壁。阿虎也反应过来,不再管江河,转身用他那砂锅大的拳头,直接轰向墙壁,大块的水泥和砖块被他硬生生砸落。
林希的脸色变幻不定,她看看手中的枪,又看看正在奋力求生的几人,最终还是收起了枪,拿出强光手电,帮他们照亮墙壁上的薄弱点。
现在,活下去是所有人的共识。
“江河,”庄若薇的声音忽然在江河耳边响起,“帮我。”
江河立刻转身,看到庄若薇正吃力地想从囚室里迈出来,但她的腿似乎受了伤,刚一动就软了下去。
江河没有犹豫,一步跨进囚室,在齐腰深的水中将她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很轻,身体冰凉,却带着一股熟悉的、让他心安的气息。
“我没事。”庄若薇靠在他怀里,低声说,“只是被关久了,腿麻了。”
她抬起头,看着江河的侧脸,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韩书文就在广州,在十三行。他要找的东西,叫‘镇海柱’。那不是‘火精轮’,但比‘火精轮’危险一百倍。他想用‘镇海柱’,把‘归墟’的口子,从昆仑山,强行‘拖’到广州来!”
江河抱着她的手臂猛地一紧。
“轰!”
一声巨响,墙壁终于被砸开一个大洞!
浑浊的江水混合着腥臭的淤泥,疯狂地从洞口倒灌进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走!”瘸腿李第一个吼叫着,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
阿虎紧随其后,他一把抓住林希,将她从洞口推了出去,自己也跟着钻了出去。
江河抱着庄若薇,在湍急的水流中稳住身形,最后一个钻出了这个正在被江水吞噬的铁棺材。
洞外是更宽阔的地下排洪渠,水流湍急,冰冷刺骨。几人刚一出来,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江河紧紧抱着庄若薇,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渠道壁上突出的钢筋,才没有被冲走。他一抬头,就看到林希和阿虎已经在不远处稳住了身形。
林希的目光越过汹涌的水流,再次落在了江河和他怀里的庄若薇身上。
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比刚才的枪口更加危险。
她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
一直沉默的阿虎,从腰后摸出了一把短柄的军用手斧,斧刃在昏暗的水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把她交给我。”林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水声,“现在,你们没有选择了。”
江河将怀里的庄若薇又抱紧了几分。他看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两人,又看了看自己这边几乎脱力的瘸腿李,和他怀里虚弱的庄若薇。
这是一个死局。
“是吗?”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突兀地从他们头顶的黑暗中响起。
“啪嗒。”
一束刺眼的光柱从上方打下,正好将林希和阿虎笼罩其中。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只见排洪渠上方,一个维修井的井盖被挪开,一个穿着长衫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人手里提着一盏古朴的青铜油灯,灯芯处,一豆灰白色的“冷光”静静燃烧,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看清那人的脸,瘸腿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福……福伯?!”
来人,赫然是南宗的福伯。
只是此刻的他,脸上再也没有半分裁缝铺里的和善,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他看着下方的林希,缓缓开口。
“丫头,玩够了,就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