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尖细,带着几分委屈与惊恐,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她用力摇头,乌黑的发辫甩来甩去,像极了庙会上卖力晃动的小鼓槌。
她对那位总是一脸严肃、说话冷冰冰的婆婆毫无好感,别说住了,连多待一刻都觉得憋闷难受。
皇上瞅着她难得这么慌张,忍不住笑出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俯下身,一手揽住她小小的肩膀,动作温柔得如同春风吹过柳梢。
看着她那副紧张模样,他心中既觉好笑,又有些心疼。
他知道,这孩子虽生在帝王家,却一直被他护得太好,从未真正面对过宫中的权衡与压力。
“该叫皇祖母。”
他低声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的责备。
他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眸光微闪,示意她要懂礼数。
即便不愿亲近,该有的称呼也不能少。
“不要!叫皇祖母也不去!”
云衿把头摇得更狠了,两只小手抱住皇上的手臂,像是把自己钉在了原地。
她仰起脸,瞪着太后,一脸倔强,“就算叫了,我也不会去!我不喜欢那里,那里黑漆漆的,没人说话,还有股药味儿!”
皇上差点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声音放得极轻:
“叫皇祖母,然后你自己跟她说——你愿不愿意去福宁宫,陪她住几天?”
他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推脱的引导意味。
他知道,这事终究要让云衿自己开口,才能显得不失体面。
他也想看看,这小丫头到底有多坚持自己的心意。
云衿扭过小身子,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太后:
她站稳脚跟,双手叉腰,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她的眼神清澈明亮,毫无畏惧地迎上太后的视线,仿佛在无声宣告: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皇祖母,云衿不去你那儿!”
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响亮又果断。
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倔强。
她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除非爹爹一起去,不然我坚决不去!”
“简直没法儿管了!”
太后气得手发抖,
她猛然站起身,手指指向云衿,胸口剧烈起伏。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女童竟敢当面顶撞她,而且还是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
她的脸颊涨得通红,眼中怒火翻腾,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羞愤。
“你再宠她,也不能惯成这样!小小年纪就不懂尊卑,长大了还了得?”
她转而盯着皇上,声音颤抖却不肯退让,“今日她敢当面违逆长辈,明日是不是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这哪里是个皇家公主的样子?分明是个无法无天的野孩子!”
她盯着皇上,心里明镜似的——这爹,铁了心护着这丫头。
她看得很清楚,皇上那看似温和的笑容之下,是对云衿坚定不移的庇护。
无论她说什么,提什么理由,他都不会真正放手让孩子离开。
这份父爱太过浓烈,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她吸了口气,语气压下来,软了几分:
她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慈和。
“你不是也说,她年纪小,事儿哪能由着她?”
她放缓声音,试图以理服人,“哀家见她聪明又可爱,就想带在身边疼一疼,教她些规矩,养出个大家闺秀的气度来。你也要拦?”
她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字字含情,带着几分委屈与期盼,仿佛真是出于一片慈心,只为孩子好。
皇上不急不缓,语气平稳如常,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轻声道:
“母后方才还教导儿臣,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的话就得算数,绝不能出尔反尔。既然之前已经当着满宫的面答应了云衿,让她自己选,如今又要收回成命,岂不是自打耳光,失信于人?”
他顿了顿,目光微闪,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若母后当真心疼她、怜惜她,那从明日开始,儿臣便每日亲自带她来给您请安,晨昏定省,风雨无阻,让她聆听您的教诲,好好学些规矩礼数。”
太后一听这话,胸口猛然一闷,仿佛有块巨石重重压了下来,几乎喘不过气,指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扶手,差点就要从凤椅上站起来。
可她强自镇定,强行按捺住心头怒意,她清楚得很,眼下这般情形,实在犯不着为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公主,便与皇上撕破脸皮,闹得不可收拾。
更何况今日乃是宫中大宴,满宫上下齐聚一堂,嫔妃、皇子、公主尽数到齐,全都眼睁睁看着这场母子交锋。
若她在此刻失态,动怒斥责,传扬出去,外人只会说她容不下小辈,气量狭小,丢脸的只会是她自己,而非皇上。
再者,她历经两任帝王更替,稳坐中宫数十年,权谋手段早已炉火纯青,对付一个乳臭未干、尚未及笄的小公主,竟要弄得剑拔弩张、当众翻脸,未免太过失态,也显得她心胸狭窄,不堪为国母之表率。
于是,太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唇角勉强扬起一抹笑,语气故作慈和地说道:
“不用了,皇上每日操劳国事,批阅奏章,夜不能寐,哀家看着都心疼不已。那些繁文缛节,本就是虚礼,能省便省了吧,何须拘泥于这些琐事?”
皇太后话音刚落,皇上便立刻展颜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随即伸出手,将一旁站着的云衿轻轻抱起,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顺手往上一托,竟让她稳稳地站在了象征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上。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却又字字清晰地传遍大殿:
“听见了吗?你皇祖母大发慈悲,心疼你年纪小,特地免了你日后一堆繁琐的请安规矩——还不赶紧谢恩?这般天大的恩典,可别傻站着。”
云衿原本懵懵懂懂,站在原地还有些发愣,不明白为何自己突然被抱上了龙椅,心头忐忑不安。
但她天资聪颖,反应极快,见皇上神色温和却带着暗示,再联想到二皇兄前几日私下教她应对太后时的种种礼节,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让她当场行礼,以示敬重。
她立刻回过神,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按照宫中大礼,提起衣袖,双膝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