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又笑着说。
“从明天起，我也学着给你弄点养胃的食补菜。中医我不太懂，但调理胃病的家常药膳，我还是能整明白的。”
她自顾自地说着，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陆清风忽然觉得她挺不简单。
刚才那件事明明挺闹心的，可她居然一点没受影响。
她的情绪像是一片湖，哪怕扔进块石头，涟漪散得也特别快。
“你会玩弹弓？”
他忽然想起她刚才提过一句。
冯湘湘点点头，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气门芯和树杈做成的小弹弓，递到他眼前。
“是陈家嫂子给的，还挺趁手。”
“别看它简陋，准头不差。”
陆清风盯着那个简易弹弓，陷入了沉思……
他处理兔子和鸡的时候注意到，每一只都是正中脑门。
这可不是普通的准头。
就靠这么个简单的弹弓，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除非是练了很久，才可能这么稳、这么准。
她这个人，行为古怪，身上谜团也不少。
明明看着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姑娘，可做的事，说的话，又处处透着不寻常。
他接了任务，靠近她，从日常细节里找破绽。
可这些日子下来，他没找到破绽，反而发现了更多疑点。
可多年的经验又在提醒他。
这女人虽然不对劲，但她没坏心。
她的眼神干净，说话坦荡，待人接物毫无攻击性。
他也清楚，直觉不能当依据。
人命关天，国家安全更重要。
哪怕她看起来再无害，他也得保持警惕。
正犹豫间，冯湘湘已经三两口吃完饭，拿起几本厚厚的医学书翻了起来。
冯智昱看见了，一脸疑惑地凑过来。
“你看得懂？”
“这可是正经医学院的教材，咱们公社的赤脚医生都未必能全看明白。”
在他印象里，冯湘湘就是个大字不识几个、被爷爷宠坏的任性女人。
可冯湘湘根本没听出这话的讽刺意味。
她的注意力全在那本书上，手指轻轻抚过书页的边角。
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她的眼里没透着一股子专注与认真。
“当然看得懂。”
她抬起头，语气平静。
她知道别人可能不信，但她不在乎。
她只需要自己信，就够了。
冯湘湘一个从没正式上过学的人，居然能一本接一本地翻？
这让他心里直犯嘀咕。
“你真打算去考试？”
他半信半疑地问。
“你知道这次考试多难吗？多少老中医都卡在第一轮！你连脉象都还没摸明白吧？”
他仿佛替她捏了把汗。
冯湘湘只是轻轻合上书，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这不是明摆着吗？我要学医！以后治病救人，不用冒充男人，也有人愿意信我。”
她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
她的眼神不再天真，而是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信念。
这句话一出，陆清风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抬头看向她。
他眼底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被深沉的思索取代。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娇气任性、动不动就撒娇的女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说得如此坦然，如此理所当然。
他突然想起张振东之前跟他说的事，在供销社救人的那次。
那天傍晚。
一位中年妇女突发昏厥。
就在混乱之中，冯湘湘冲了进去。
她迅速指挥人群散开，保持通风，同时让张振东立刻去找银针。
当她捏着银针稳稳扎入病人人中穴时，全场鸦雀无声。
张振东当时讲得绘声绘色。
“那会儿我真愣住了，心想这丫头哪来的底气？可她眼神一点都不虚，命令我做事的时候，就像个真正的大夫。”
“她说‘配合我，救人要紧’，我竟然一句话都没敢多问，乖乖照做了。”
那一刻，张振东是一个被她气势压住的执行者。
就那一趟出门，回来张振东对她赞不绝口。
“别看冯湘湘年纪小，胆识气魄，比咱们都强。”
“那不是逞能，是真有本事。”
他甚至主动帮她打点关系，想让她早点参加医师资格考试。
这种态度转变，足以说明问题。
陆清风缓缓放下筷子，心里掀起层层波澜。
一个人可以装一次、两次，但不可能在危机时刻，始终保持那种冷静与专业。
除非……
她真的懂。
这两天，冯湘湘一直窝在院子里捣鼓些什么。
她把自己关在西厢房，连饭都是冯智昱送进去的。
屋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她低声背诵药方的呢喃。
除了中午让冯智昱给朱红秀送饭外，几乎没出过屋门。
她的时间被严格划分。
上午背理论，下午练针法，晚上总结笔记。
连睡觉前都要默念一遍“望闻问切”的要诀。
大院里已经传开了对她的风言风语。
有人说她疯了，以为读两天书就能当大夫；
有人说她好出风头，想借着朱红秀的事往上爬；
还有人说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为了某个男人才突然要学医。
……
冯湘湘一无所知，依旧埋头苦读。
时间一晃，到了采买车进城的日子。
冯湘湘坐在车尾，怀里抱着她那本医书。
冯湘湘没想到，这次进城，竟让她找到了下一步的方向。
原本她只是想去供销社买些常用的药材，顺便打听考试的消息。
可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转折。
就在她站在柜台前翻看药材目录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奕，就是那位帮朱红秀做了鉴定的科长。
刘奕胸前别着工作证，正和供销社主任说着什么。
他看到冯湘湘时，微微一愣。
“小冯？你怎么在这儿？”
让她意外的，倒不是刘奕。
而是站在刘奕身边的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并不起眼，手里拎着个竹编药箱。
可他的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
虽已年过六旬，但背脊挺直，步伐稳健。
一看就是常年养生、内外兼修之人。
冯湘湘认得他。
她在后世的纪录片里看过他，也在无数中医论坛上读过关于他的传说。
他是中医界真正的顶尖人物。
他一生只收七名弟子，个个后来都成了国医大师。
上辈子，冯湘湘一直把他当成心中的榜样。
她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像他那样的医者。
可惜她学的是西医，两个人压根没机会碰面。
贺老一生坚守中医传承。
她曾试图选修中医课程，却被导师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