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担心你嘛。等了老半天不见你出来,心里慌……”
“行了,别废话了。”吴涯打断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赶紧走,这地方不能待了。”
他拉着如意,挑着偏僻小路,快速往寨门方向摸去。
此时的瓦当寨,除了几点火光和伤者的哀嚎,一片死寂。
大部分土匪估计是追击败兵和收拾残局去了,寨门口反而没什么人看守。
两人有惊无险地穿过前寨,眼看那塌了半边的寨门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寨子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火把的光亮,迅速朝着寨门靠近。
“不好!是他们回来了!”吴涯心里一紧,拉着如意,用最快的速度冲刺。
前脚刚迈出摇摇欲坠的寨门门槛,后脚就听到身后传来“哐当”“嘎吱”一阵乱响,还有人粗着嗓子吆喝:“快!快把门堵上!别让蛇山寨的杂碎再摸回来!”
几个身上挂彩的瓦当寨土匪骂骂咧咧地开始布置简易的防御。
吴涯和如意躲在寨门外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他奶奶的,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打雷也没这么响啊!”
“肯定是山神发怒了吧?一下子就把蛇山寨那些狗娘养的炸懵了!”
“屁的山神!我看是有高人相助……”
“管他呢,赶紧把门弄好,收拾收拾,这次亏大了……”
听着里面的动静,如意的小脸煞白,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他凑到吴涯耳边,说道:“爹,好险啊,差点就被关在里面了。”
吴涯没说话,只是盯着被彻底封死的寨门,眼神深沉。
确实险,要是晚上那么几步,被这帮杀红了眼的土匪堵在寨子里,那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到时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他之前扔手雷是救了他们,但这玩意儿解释不了,落在他们眼里,恐怕比蛇山寨更值得怀疑。
“走吧。”吴涯收回目光,拉了拉如意的胳膊,“此地不宜久留。”
如意赶紧跟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后半夜的山风格外凉,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
万福村里静悄悄的,连狗叫都听不见一声,只有他俩踩在土路上的脚步声。
快到吴家四房的院墙外时,一个纤瘦的身影正踮着脚在院门口张望,一看到他们,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正是黎巧巧。
“可算回来了!”她压着嗓子,声音里带着颤抖,伸手就抓住吴涯的胳膊,上下打量,“没事吧?我听着那边动静不对,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如意这会儿也缓过劲来了,抢着话头:“娘,你可是没看见!爹他……哎哟!”
他话没说完,就被吴涯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后脑勺。
“先进屋再说。”吴涯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疲惫。
三人轻手轻脚地溜进院子,闩好门,回到他们那间小屋。
油灯点亮,昏黄的光晕驱散黑暗,也映出黎巧巧担忧的脸。
吴涯接过黎巧巧递来的温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才长长舒了口气。
如意已经憋不住了,绘声绘色地把今晚的经历倒了出来。
黎巧巧听得心惊肉跳,听到爆炸那段,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看向吴涯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是除了吴涯自己之外,唯一知道他那些“铁疙瘩”威力的人。
“我的天……”她喃喃道,“你们这也太冒险了!”
吴涯放下碗,揉了揉眉心:“没办法,当时那情况,不动用点非常手段,瓦当寨肯定守不住,寨子后山那矿。”他顿了顿,看了黎巧巧一眼。
黎巧巧立刻明白了,眼神一凝:“矿怎么了?”
吴涯压低声音:“找到了,无人机扫出来的,储量很大,是银矿。”
屋里静了一瞬,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银矿!这消息比刚才听到爆炸还让人心跳加速。
“但是,”吴涯话锋一转,带着点无奈,“矿脉太大,我那点空间,塞牙缝都不够,提纯更是想都别想。只能先把坐标记下了。”
黎巧巧愣了愣,随即也苦笑起来:“也是,这东西,现在就是个看得见摸不着的金山,弄不好反而招祸。”
她心思转得快,立刻想到了关键,“说起来,今晚要不是他们把你绑去挡灾,这瓦当寨肯定完了,矿也早落到蛇山寨手里了。这么一看,倒像是阴差阳错,保住了这个东西?”
吴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算是吧。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谁说得准呢。”
三人又低声议论了几句,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才赶紧吹灯歇下。
黎巧巧和如意是身心俱疲,沾枕头就着了。
吴涯却睁着眼躺了一会儿,直到实在撑不住,才沉沉睡去。
感觉没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张金花那特有的大嗓门,在指挥着鸡鸭猪狗,新的一天开始了。
吴涯和黎巧巧挣扎着爬起来,眼底都带着青黑。
刚收拾利索出屋,张金花一眼就瞅见吴涯了,愣了一下,手里的瓢都忘了放下:“铁牛?你咋今儿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待在镇上学堂用功几天吗?”
吴涯心里早有准备,脸上挤出个憨憨的笑容,挠了挠头:“娘,那个……在学堂里老想着家里,念不下书,就溜回来了。”
张金花狐疑地上下扫视他:“想家?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恋家了?”
吴涯眼神往旁边的黎巧巧身上一飘,声音压低了些,“主要是……想、想巧巧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一静。
紧接着,几声笑接连响起。
正在喂鸡的三嫂柳氏没忍住,直接笑弯了腰。连向来严肃的吴多福,嘴角都抽动了两下,背过身去假装咳嗽。
张金花先是愣住,随即没好气地笑骂起来,举起手里的瓢作势要打:“你个没出息的小子!这才出去几天?就知道惦记媳妇!我看你是皮痒了!”
黎巧巧闹了个大红脸,羞得跺了跺脚,嗔怪地瞪了吴涯一眼,扭头就钻回灶房去了。
这家伙,哪是想媳妇,分明是找个借口,方便他动用同心锁空间里的东西,或者处理昨晚留下的痕迹。
早饭桌上,气氛轻松了不少,大家还在拿吴涯“想媳妇”这事打趣。
吴涯脸皮厚,嘿嘿笑着,只管埋头扒饭。
吃完饭,放下碗筷,吴涯抹了把嘴,对张金花说:“娘,我回镇上学堂去了。”
张金花这会儿气顺了,摆摆手:“去吧去吧,好好念书,别整天光想着往家跑!”
如意机灵,早就准备好,立刻背上那个旧书箱,跟着吴涯出了门。
两人走出村子,踏上通往镇上的土路。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路边的草叶上挂着露珠。
走出一段距离,回头已经看不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了,吴涯脚步一转,却拐上了另一条岔路。
“爹,咱不是去学堂吗?”如意纳闷。
吴涯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低声道:“去什么学堂。找个地方,盯着吴藏海。”
如意立刻明白了,小脸一肃,用力点头。
他们没去镇上的乐川学堂,反而在离学堂不远的一片小树林里找了个隐蔽位置藏好。
这里地势稍高,能隐约看到学堂的院门和,又不至于太引人注目。
吴涯再次拿出了那个宝贝无人机。
无人机升空,悄无声息地飞到学堂上空,屏幕上的画面清晰地传输回来。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学堂,开始一天的晨读,看起来一切如常。
“重点扫描吴藏海。”吴涯下达指令。
无人机镜头锁定了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少年身影,正是吴藏海。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捧着书本,看似在认真诵读,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窗外。
“他有点不对劲,”如意凑在屏幕前,小声说,“好像心里有事。”
吴涯“嗯”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操作,将监控模式调整为持续追踪和录音加强。
一上午过去,学堂里书声琅琅,吴藏海大部分时间都规规矩矩地待在座位上,并没有特别出格的举动。
快到午时,学子们开始休息,有的活动筋骨,有的结伴去茅房。
吴藏海也站了起来,他没有和任何人同行,独自一人,看似随意地往后院走去。
“跟上他。”吴涯立刻操控无人机降低高度,紧紧跟随。
吴藏海穿过学堂后院那片小小的菜地,走到了靠近后墙的一处僻静角落,那里有几棵老槐树,枝叶繁茂。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卷成筒状的纸条,塞进了其中一棵老槐树树干上一个不起眼的树洞里。
做完这一切,他又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袍,转身往回走。
树林里,吴涯和如意对视一眼。
“他在传递消息!”如意低呼。
吴涯眼神沉静,操控无人机对准那个树洞进行了标记和扫描,确认了周围环境。
“果然沉不住气了。瓦当寨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蛇山寨吃了大亏,他背后的人肯定急了。”
他们没有立刻去取那张纸条,打草惊蛇是最蠢的。
吴涯只是让无人机保持在安全距离,继续监视着那个树洞以及吴藏海的动向。
午后。
学堂里又响起了讲课声,吴藏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这一次,他似乎安心了不少。
吴涯靠在一棵树干上,眯着眼睛看着屏幕里那个少年身影。
“等着吧,”他轻声自语,声音冷得像冰,“看看接下来,还有谁会来取这封信。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如意在一旁用力点头,小拳头不自觉攥紧了。
……
瓦当寨的天,蒙蒙亮了。
烧焦的木头冒着最后的青烟,暗沉沉的血迹,铺得到处都是。
几个还能动弹的汉子,正沉默地把躺在地上的弟兄往一块儿抬,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谁。
偶尔有抽泣声从角落里传来,很快又被强行忍住。
活着的人,大多身上都挂了彩。
卫锦绣站在那片废墟前,身子站得笔直。她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窝深陷,嘴唇紧紧抿着,咬出了一道白印子。
袖口被什么划破了,露出里面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爹卫大当家还躺在屋里,昏迷不醒,郎中说伤势很重,就看能不能熬过今天了。
“大小姐,”一个胳膊上缠着厚厚布条的小头目蹒跚着走过来,声音沙哑,“弟兄们的遗体,暂时都安置在后山坳了,一共二十三个。重伤的还有十几个,郎中和婆子们都在照看。轻伤的,几乎人人带彩。”
卫锦绣听着,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一阵阵发紧。
“知道了,辛苦各位弟兄。阵亡的弟兄,家里要好生抚恤,重伤的,用最好的药,缺什么,想办法去买,去换。”
那小头目抬头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重重地点了下头。
卫锦绣脚步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着寨子角落那处偏僻的小院走去。
那是之前关押那个“压寨夫君”吴铁牛的地方。
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她推门进去,屋子里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只有那扇小窗户大开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看守的人早不知道在昨晚的混战中跑到哪里去了。
她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她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条通向寨子外围的小径。
“大小姐,四处都找过了,没见到吴……没见到那位的尸首。”一个心腹手下跟过来,低声禀报。
卫锦绣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尸体,就是自己走了。
在那个混乱的关头,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没有觉得被冒犯,也没有多少愤怒,心头反而涌上一股苦涩。
是她。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她任性,非要去抢什么亲,就不会把这个叫吴铁牛的男人带回山寨,或许就不会引来蛇山寨这般不顾一切的疯狂报复?
如果不是她识人不明,把青岚当成贴心人,让她在自己身边待了那么久,山寨又怎么会轻易被赵三攻破?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线瞬间模糊。
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手下,肩膀微微颤抖,硬是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给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