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锦绣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
不管怎样,人已经走了,从此山高水远,再无瓜葛。
眼下,她只是瓦当山寨的大小姐,是要为父亲和兄弟们报仇的卫锦绣。
另一边。
乐川学堂后头那棵老槐树下,吴涯和如意两人蹲了整整三天,腿都麻了。
“爹,咱们还等吗?”如意揉着小腿,眼巴巴望着学堂里头。
吴涯没吭声,眼睛盯着学堂后院那堵新砌的墙。
墙不高,但上头插满了碎瓷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墙后就是学堂所谓的“重点班”,专门给那些有望考取功名的学子准备的,进出都要凭牌子,闲杂人等根本靠近不了。
三天前,吴藏海搬进去了。
“走吧。”吴涯拍拍裤子站起来,腿脚一阵发麻,“再蹲下去,咱俩就该生根发芽了。”
如意赶紧跟着站起来,小声问:“爹,那咱还监视吴藏海吗?”
“监视个屁。”吴涯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人都进重点班了,里头吃住都在那儿,一个月才放一天假。咱们连他面都见不着,还能监视什么?”
两人沿着小路往村外走。
这几日为了监视吴藏海,吴涯让如意谎称生病请了假,自己则推说要去镇上做短工。如今这条路算是白走了。
“爹,你说吴藏海是不是发现咱们了?”如意扯了扯吴涯的衣角。
吴涯脚步顿了顿:“不好说。那小子精得很。”
其实他心里有数。
吴藏海突然申请进重点班,时间点太巧了。
他们刚开始监视没两天,那边就搬进去了,说是要专心备考明年县试。
可吴涯清楚,吴藏海一个重生者,考功名这事儿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根本用不着这么早闭关。
唯一的解释就是,吴藏海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躲起来了。
“爹,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如意仰头问。
吴涯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山峦的方向。蛇山寨就在那片山里。
“换条路走。”他说。
当天下午,吴涯跟爹娘说了声,说是接了个去邻县送货的活,要出门几天。
吴多福和张金花虽有些担心,但见儿子最近确实踏实了不少,也就没多拦,只嘱咐他路上小心。
吴涯收拾了个小包袱,里头塞了几块干粮、一壶水和几件换洗衣裳。
临出门前,他把如意叫到跟前。
“爹出去几天,你在家好好念书,别惹事。”吴涯揉揉如意的脑袋,“要是有人问起,就说爹去镇上做工了,别提邻县。”
如意用力点头:“爹,你要去蛇山寨吗?”
吴涯没否认:“去看看情况。你在家机灵点,要是见着吴藏海,躲远些。”
“为啥?”如意不解。
“那小子邪门。”吴涯只说了这么一句,背起包袱出了门。
从万福村到蛇山寨所在的莽山,要走大半日山路。
吴涯没走大路,专挑林子深的小道走。他脚程快,太阳偏西时,已经能远远望见蛇山寨所在的山头。
他没贸然靠近,先在山脚下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蹲守。
第一天,蛇山寨寨门紧闭,连个巡逻的人都看不见。寨墙上的了望塔里倒是有人影晃动,但整个寨子安静得有些反常。
第二天依旧如此。
吴涯心里犯嘀咕。
按说蛇山寨刚跟瓦当山寨结了死仇,不该这么平静才对。
就算瓦当山寨暂时没能力报复,蛇山寨自己也该加强戒备,招兵买马,以防万一。
可眼下这寨子,安静得像座空寨。
第三天傍晚,吴涯正准备换个观察点,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立刻缩回树丛里,透过枝叶的缝隙往外看。
只见五六骑从山道那头奔来,马背上的人个个带着兵刃,衣着杂乱,不像官兵,倒像是其他山寨的人。
这些人到了蛇山寨寨门外,勒马停下,冲着寨墙上喊话。
距离太远,吴涯听不清喊的什么。只见寨墙上探出几个脑袋,双方似乎说了几句,那几骑便调转马头,匆匆离去。
吴涯记下了这个细节,但没敢轻举妄动。
他在山脚又蹲了两天,蛇山寨依然没有动静。
第五天清晨,吴涯决定再靠近些。
他绕到莽山背面,那里地势陡峭,蛇山寨的防守相对薄弱。
费了半天劲爬上一处山崖,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寨子。
寨子里确实有人活动,但不多。吴涯注意到,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堆着不少木料和石块,像是要修建什么。
几个工匠模样的人正在忙碌,但进度似乎不快。
他在山崖上趴到日头偏西,正准备下山,忽然听见东面山道传来喧哗声。
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大群人。
吴涯心头一紧,赶紧藏好身子,朝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山道拐弯处,黑压压涌出几十号人,手里都拿着刀枪棍棒,为首的几面旗子上,赫然绣着“瓦当”二字。
来了。
吴涯屏住呼吸。
瓦当山寨果然来复仇了,而且看样子还联合了其他山寨的人。他粗略数了数,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这规模可不小。
复仇队伍冲到蛇山寨寨门外,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列开阵势。
一个独眼汉子骑马出列,冲着寨墙上喊话。这回距离近了些,吴涯隐约听见“赵三”、“血债血偿”之类的字眼。
寨墙上,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现身,应该就是蛇山寨大当家赵三。
两人隔空对骂了几句,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下一瞬,寨门前的地面突然塌陷,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人猝不及防,惨叫着掉进坑里。
坑底插了尖木,惨叫声戛然而止。
复仇的队伍阵脚大乱,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寨墙上忽然响起机括转动的声音。
十几支弩箭破空而出,力道大得惊人,将两人直接钉在地上。
“有埋伏!退!快退!”独眼汉子嘶声大喊。
但已经晚了。
寨门忽然打开,二十几个手持弓弩的山贼冲出来,边冲边射。这些人箭法极准,几乎箭无虚发。队伍仓皇后撤,留下十几具尸体和伤员。
整个过程不到一盏茶时间。
吴涯看得后背发凉。
那陷阱布置得极为精巧,表面根本看不出异样。
那些弩箭的威力也远超普通弓箭,显然是特制的弩车发射的。
蛇山寨什么时候有这种手段了?
复仇队伍溃退后,蛇山寨的人迅速清理战场,把尸体拖走,填平陷阱,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寨门重新关上,一切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吴涯在山崖上又趴了一个时辰,确认安全后才悄悄下山。
他没回万福村,而是在山脚找了个山洞过夜。
第二天,他换了个角度观察。这次,他注意到更多细节。
寨墙明显加高加固了,墙头上新增了三个了望塔,塔里隐约可见弩车的轮廓。
寨子四周的树林里,多了不少伪装巧妙的陷阱机关。
要不是吴涯在现代见过类似的东西,根本察觉不出来。
更让吴涯惊讶的是,寨子里进出的人变了。之前那些山贼少了,多了不少精悍汉子。
这些人走路下盘稳,眼神锐利,明显是练家子。
其中有几个,吴涯甚至觉得眼熟。
他在镇上见过通缉令,那是几个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亡命徒。
蛇山寨在短时间内招募了大量高手。
这个发现让吴涯心里一沉。
普通山寨绝没有这样的财力和人脉,能同时弄到精巧机关、重型弩车和江湖高手。这背后肯定有人指点,有人提供资源。
而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吴藏海。
吴涯蹲在树丛里,脑子飞快转动。
吴藏海是重生者,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肯定清楚蛇山寨和瓦当山寨的恩怨,也知道蛇山寨最终的下场。那么他提前布局,给蛇山寨提供帮助,目的何在?
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借助蛇山寨的力量对付吴涯,二是把蛇山寨当成棋子,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发挥关键作用。
无论哪种,对吴涯都不是好事。
但吴涯很快冷静下来。
吴藏海和蛇山寨的关系,目前应该只是互相利用。
赵三那种人,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半大孩子。
这种关系很脆弱。
吴涯想起刚才那场短暂的战斗。
瓦当山寨的复仇虽然失败了,但也让蛇山寨暴露了底牌。
其他山寨看到蛇山寨有这样的手段,会怎么想?是惧怕,还是更加觊觎?
赵三现在肯定得意,但时间长了,那些江湖高手会甘心听一个山贼头子的调遣?
吴藏海能提供的帮助是有限的。一旦蛇山寨达不到他的预期,或者他找到了更好的棋子,这种联盟随时可能瓦解。
想到这里,吴涯心里有了计较。
他最后看了眼蛇山寨,转身悄悄下山。
回万福村的路上,吴涯一直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直接对付吴藏海风险太大,那小子太精。对付蛇山寨也不现实,他现在势单力薄。
最好的办法,就是等。
乱起来,才有机会。
快进村时,吴涯远远看见如意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正眼巴巴望着山路方向。见他回来,如意眼睛一亮,飞奔过来。
“爹!你可回来了!”
吴涯拍拍他的肩:“这几天家里没事吧?”
“没事。”如意摇头,压低声音,“就是吴藏海昨天回来了,说是重点班放假一天。他在家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走了,神色匆匆的。”
吴涯眉头一挑:“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但看他走的方向,像是往镇上去。”如意说,“爹,你在蛇山寨看到什么了?”
吴涯没细说,只道:“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走吧,回家。”
父子俩往村里走。
路过吴家大房时,吴涯瞥见院门开着,吴铁柱正坐在院里晒太阳,韦氏在一旁陪着说话。吴藏海不在。
吴涯收回目光,心里冷笑。
吴藏海现在肯定忙着巩固和蛇山寨的关系,没空在家装孝顺儿子了。
也好,这样他才有更多破绽暴露出来。
……
二房的袁氏这几日心里头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自打庙会回来,那支下下签就像根刺扎在她心窝里,拔不出来,咽不下去。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解签师父那张皱巴巴的脸。
她袁素娥还不够诚心吗?
每月初一十五雷打不动去庙里上香,供品都是挑最好的买。
家里那尊送子观音像前头的香炉,灰都积了半满。
苦药汤子灌了一碗又一碗,可就是生不出带把的儿子。
反观四房那个黎巧巧,才多大年纪,就抽了个“多子多福”的上上签。
这事儿在村里传开,不少婆娘看袁氏的眼神都带着些说讥讽的意味。
这日晌午,袁氏独自在屋里给送子观音上香。
青烟袅袅里,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可不知怎的,眼皮直跳,心里慌得很。
“二弟妹这是又在祈福呢?”
门外忽然传来韦氏的声音。
袁氏手一抖,香灰落在手背上,烫得她“嘶”了一声。回头一看,韦氏正扶着门框站在那儿,脸上挂着笑。
“大嫂来了。”袁氏连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快进屋坐。”
韦氏慢悠悠踱进来,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尊擦得锃亮的观音像上:“二弟妹真是心诚,这香火比庙里还旺。”
袁氏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她知道韦氏这话里有话,可眼下没心情应付。
丫鬟端了茶进来,韦氏接过,抿了一口,忽然叹道:“要说这事儿也真是奇了,四房那巧巧丫头,年纪小小的,手气倒是好。那上上签,咱们妯娌几个这些年都没抽到过。”
这话像根针,直直扎进袁氏心窝里。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
韦氏瞥了她一眼,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签文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咱们女人家,关键还得看肚子争不争气。你说是不是?”
袁氏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大嫂说的是。”
“我听说啊,”韦氏放下茶盏,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镇上有个王婆子,专治妇人这上头的事。经她手的,十有八九都能怀上。”
袁氏猛地抬头:“真的?”
“那还有假?”韦氏左右看看,确定没旁人,才接着说,“前街刘家媳妇,过门五年没动静,吃了王婆子的药,去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有东村赵家的,连着生三个闺女,求了偏方,这回怀上,稳婆都说准是个男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