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飘着小米粥的醇香,孩子们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小脸上带着怯生生的期待。
轮到自己时,便捧着粗瓷碗,小心地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粥熬得稠稠的,米香混着暖意直往鼻尖钻。
旁边竹筐里码着馒头,苏家大嫂专门分着鸡蛋,每个孩子手里都稳稳当当攥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小口小口地吃着,眼里渐渐有了光彩。
桌子上摆着一盆菜,是简单的凉拌萝卜丝,香气朴素却实在。
孩子们围坐在桌边,你挨着我,我靠着你,没人争抢,只是安静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偶尔抬头对身边的人露出个腼腆的笑。
苏家大嫂和老太太早知道了这些孩子的来历,看着他们瘦得皮包骨的样子,心里头直泛酸。
添饭的时候,大嫂总往那些格外瘦弱的孩子碗里多塞半个馒头,轻声念叨着:“多吃点,长壮实些。”老太太也在一旁帮衬着,给这个擦擦嘴角的粥渍,给那个递张干净的布巾,脸上的笑容慈祥得像春日的暖阳。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吃着饭,孩子们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冲淡了先前的拘谨。
可唯独王桂花,手里的筷子戳着碗里的馒头,半天没吃下一口。
那粥的香气、菜的味道,在她闻来都像是带着刺,怎么也咽不下去,心里头堵得慌。
饭罢,苏天福拍了拍手,笑着对孩子们说:“走,带你们出去透透气,看看咱这村子。”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跟着他往外跑。
苏老太太和苏家大嫂收拾起碗筷,也端着往灶房去了,边走边说着中午准备做什么饭,声音渐渐远了。
苏青刚要起身出门,身后就传来王桂花迟疑的声音:“青青……”
苏青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王桂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脸上一副纠结的神情,手也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苏青看她这模样,心里那点耐心渐渐没了,语气也淡了些:“有事您就直说吧,要是家里缺了钱或是少了粮,您跟我说一声就行,我来想办法。”
王桂花被她这么一说,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恳求:“青青,我不是说家里缺啥……你看啊,现在家里吃的喝的都不缺,也不差那一口两口的,真就不能……不能救济救济你舅舅家吗?”
苏青听到这话,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也沉了几分:“娘,大舅一家是什么品行,您心里难道没数吗?”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
“若不是他们自己做得太出格,连外公外婆都偏心着他们,我何至于做到这份上?救急不救穷,咱们家又不是开善堂的,哪能填得起他们那个无底洞?”
话里的拒绝明明白白,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王桂花急得脸都涨红了,往前凑了半步:“可你连那些来历不明的孩子都管着,凭啥就不能管管你亲舅舅家?他们可是你的亲人啊!”
苏青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解。从前只觉得娘性子软,心肠也算好,怎么到了这事上,竟糊涂成这样?
她耐着性子解释:“娘,那些孩子是别人正经托付给我的,人家给了钱,付了食宿的,这和大舅家根本不是一回事。总而言之,我的话放在这儿,这事不可能。”
“为什么就不可能?”王桂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眶也红了。
“不就是在咱家多吃几顿饭吗?就算以前他们说话冲了些,你做晚辈的,怎么就不能多担待些?大家都是骨肉至亲啊!你大伯娘以前对咱家那般刻薄,你不也照样原谅了?为啥到你舅舅这儿,就半分情面都不讲了?”
苏青实在懒得再跟她掰扯,只硬邦邦丢下一句:“总之不行就是不行,就他们做的那些事,我这辈子都没法原谅。”
说完,她转身就朝门外走,没再回头看一眼。
屋里只剩下王桂花,积压的委屈和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她捂着脸,压抑的哭声渐渐变大,透着股说不出的凄惨,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着。
苏青走出没几步,身后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爹苏大强跟了上来。
“爹。”她轻声叫了一句,语气里还带着点没散的烦躁。
苏大强叹着气走上前,望着屋里的方向,眉头也皱着:“青青啊,你娘她……就是性子太软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她从小在你舅家,就跟个使唤丫头似的,挨打受骂是常事。那年要不是遇见你爹俺,她真就得被她爹娘卖给邻村那个瘸腿的老光棍换彩礼了。”
苏青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揶揄:“爹,您那时候不也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吗?跟那老光棍比,好像也没差多少吧?”
苏大强被这话噎了一下,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地抬手拍了下她的胳膊:“你这丫头,咋跟你爹说话呢?”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笑,“俺再懒,家里有你爷爷奶奶管着,吃喝不愁,家底也还算殷实。哪像那老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脾气暴躁。”
他回忆起当年的事,眼神柔和了些:“那年见她在河边哭得肝肠寸断,说死也不嫁,我一时火大,直接把她推河里去了。当然没使劲,就溅了点水花。然后赶紧跳下去把她捞上来,跟她说,要不就跟我过,俺娶她,保准没人再欺负她。就这么着,才算把她从火坑里拉出来了。”
他看着苏青,语气里带着点恳求:“你娘那性子,就是被那样的日子磨出来的,软得像块棉花,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任人拿捏惯了。可再咋说,她也是你娘,心里头也是盼着一家人好。俺知道你舅家那伙人不地道,可你娘这边……别让她太伤心,也别因为这事,你俩生了嫌隙,不值当。”
总归来说还是心疼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