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天似乎格外短暂，夏日尽了，凉爽的日子没过多久，竟开始飘雪了。
太后才刚过了寿辰，皇帝便奉太后启程前往昌平行宫，伴驾同行的，除了贵妃、宣妃、宜妃三个高位嫔妃外，便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小嫔妃了，比如瓜尔佳贵人、比如王贵人，比如倩贵人、秀贵人以及高庶妃。
小小的昌平行宫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
温泉殿。
午后的阳光正好，暖煦得不似初冬。
贵妃的辇舆缓缓落下，舜英扶着岁余的手走了下来，却听得东配殿中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舜英冷眼看向温泉殿的掌事唐嬷嬷，“本宫一早就遣人传话来，说午后未时要用东配殿。”——毕竟这次来汤泉沐浴的嫔妃不算少，因此她特特约了时辰，既是叫温泉殿提前预备好，也是告诉别的嫔妃避开这个时辰。
唐嬷嬷连忙跪倒在地，“倩贵人和秀贵人午时便来了，偏生不凑巧，王贵人在西配殿沐浴。奴才原想着，让三位贵人将就着一起沐浴便是，王贵人倒是无二话，可倩贵人和秀贵人不肯……奴才原想着，一个时辰倒也充裕，没想到两位贵人贪恋汤泉，迟迟不肯出来。”
“你可有告诉她们，本宫要在未时前来沐浴？”舜英直截了当问。
唐嬷嬷连忙磕头：“奴才虽未明言，但也告诉了两位贵人，未时有位娘娘要来东配殿。”
虽未明言，但既是娘娘，便是她与宜妃、宣妃三选一。那么无论如何，也不是两个贵人可以冒犯的。
“去传话，告诉她们，本宫在此！”舜英站得笔挺，声音冷冷的似初冬寒风。
“是！”唐嬷嬷忙不迭闯了进去。
果不其然，里头传出了女子的尖叫声与叱骂声。
“作死的！没瞧见我与秀妹妹在沐浴么！”是倩贵人恼羞的声音。
“二位贵人快别泡了，贵妃来了！”唐嬷嬷声音有些焦急。
“贵妃？！”倩贵人惊呼，显然这位贵人误以为是宣妃或者宜妃约了未时的时辰呢。
“什么？已经未时了？”秀贵人也有些慌乱。
“作死的刁奴，怎不早说清楚！”倩贵人声音气急败坏。
“二位快些更衣吧，贵妃娘娘就在外头等着呢！”唐嬷嬷连忙提醒道。
里头顿时慌乱一团。
约莫两刻钟后，倩贵人秀贵人才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见到贵妃果不其然正站在东配殿外呢。
二人吓得慌忙跪倒在地，倩贵人的旗髻都散了半边儿。
倩贵人扶着旗髻，花容失色连连叩首，“嫔妾该死，嫔妾不知贵妃要来，都怪那个狗奴才没把话说清楚！”
秀贵人也连忙俯身叩首，“是是是，嫔妾不是有心冒犯贵妃娘娘的！”
舜英长叹了口气，“罢了，念在你们是初犯，都退下吧！”
倩贵人、秀贵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爬起来，逃命似的跑了个没影儿。
舜英深深地看了唐嬷嬷一眼，“唐嬷嬷，记得以后把话说清楚！”
“是、是！”唐嬷嬷额头上隐隐沁出了冷汗。
正在此时，王贵人步履袅袅走了过来，她盈盈万福一礼，柔声道：“贵妃娘娘息怒，都怪倩贵人性子太急，话都没问清楚就往东配殿里闯。”
虽说明面上倒是没有规定什么品级才可以用东配殿泡汤泉，但是上有三位娘娘，无论哪位都该敬着避着才是。倩贵人倒是好，瞧着西配殿汤泉池子太小，便拉着秀贵人便往东配殿去了。
王贵人笑道：“说来也奇怪，德妃娘娘规矩素来严，怎的调教出来的倩贵人与秀贵人竟这般不周全？”
王贵人的意思是，德妃是故意的。只不过这行事不周的性子难道也是德妃教的？
舜英虽讨厌德妃，倒也不至于什么黑锅都往她身上扣。王贵人这是盼着她拾掇德妃呢！
“德妃今非昔比，倩贵人、秀贵人各有后台，自然不好管教得太严厉。”前车之鉴，德妃倒是吸取了。可惜有些矫枉过正。
再则……倩贵人一口一个“狗奴才”，可见对唐嬷嬷很是不礼貌。因此唐嬷嬷八成是故意没把话说明白。
底层也有自己的小心眼儿啊，一不留神就给你挖坑、让你不知不觉跳进去。
“罢了，本宫可不想为了她们，坏了大好心情。”
“娘娘宽宏大度，是倩贵人秀贵人的福气。”王贵人再度福了福身子。
只是被倩贵人秀贵人这一搅和，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偌大的汤泉池子，温泉水要重新清理、换水，如此足足耽误了一个时辰，舜英才泡上了汤泉。
申时二刻，宣妃也来到了温泉殿。
“原想着约你晚上来慢慢泡汤，不承想你早早就来了。”宣妃宽衣解带，熟稔地下了汤泉，但脸还是隐约有些泛红。
舜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也是刚刚才泡上。”
宣妃露出讶异之色，“你不是未时就来了吗？”
岁余端着玫瑰甜酒与梅花酥走到汤泉池畔，忍不住道：“宣妃娘娘，您是不晓得，那倩贵人还有秀贵人好生无礼呢！”
舜英懒得解释，岁余小嘴叭叭叭倒是说得极快。
宣妃脸上果不其然露出嫌恶鄙夷的神色，“没规矩的汉女！”
舜英微微蹙眉，“好了，都不打紧。”——别动不动就整种族歧视这一套！规矩？满蒙规矩分明更不像样！姑侄共事一夫，可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宣妃自然看得出佟贵妃心情不佳，满心以为是倩贵人秀贵人的缘故，便笑着端了一杯玫瑰甜酒给她，“喝口酒，顺顺气。”
舜英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宣妃萨仁碎碎念，“德妃不是很会教导新人吗？就教成这样？”
既是说德妃的坏话，舜英也就不拦着了，只是也没兴趣参与，兀自将藕臂搭载汉白玉池边儿，一副慵懒的模样。
宣妃不由止了话头，眼珠子打量着佟贵妃那雪白的宛若天鹅颈般的脖颈，还有那横陈的玉臂……
“岁余，葡萄。”舜英微微睁开眼。
岁余忙不迭剥了一枚葡萄送进自家娘娘嘴里。
葡萄难得能保存到这个时候，滋味倒是比新摘的要更甜些。
宣妃萨仁暗暗道：这也太会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