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这看戏,还不速去将那幕僚带走!”
宋承漪不卑不亢,缓缓道:“国公爷此言,恕妾身实难从命。”
“嗯?”
宋承漪声音轻柔地道:“据妾身所知,如今在贵府做客的这位先生,姓高名安简。”
“他并非我永安侯府的幕僚柴寂樊,国公爷您要我带走一个与侯府毫无干系之人这于情于理,只怕都不太合适吧?”
“高安简”三字一出,厅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高家满门抄斩,柴寂樊的真实身份若是暴露,镇国公府就有藏匿之罪。
“你在要挟我?”
霍啸眼睛一眯,在沙场练就的铁血杀伐之气就冒了出来,霍锦延看着都额头冒汗。
宋承漪在如此重压之下,依旧神色从容,微微福了一礼。
“国公爷,妾身岂敢威胁您,妾身只是觉得,值此多事之秋,这位高先生留在贵府,由您老这棵参天大树庇护着,方才是对他,对大家都最好的选择。”
镇国公虽是行伍出身,却也并非不通权术的莽夫。
“郁攸迟打的什么主意老夫还不知道,把烫手山芋塞给了我,他就是想借着国公府的势,护住他这个心腹幕僚。”
“但国公府不是做善堂的,护他一人周全,我霍家全族要担多大的干系?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可曾想过?”
宋承漪迎着镇国公咄咄逼人的目光,抛出一个诱饵。
“护他所需代价几何,妾身此刻尚难估量,但妾身斗胆说一句,他真正的价值与能为,或许远超您此刻的想象,国公爷可否将柴先生请来?”
霍啸锐利的眼神,在宋承漪坦然的脸上逡巡片刻,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算是默许。
霍凝雁对着宋承漪眨眼,而后扬声对门外小厮吩咐。
“去,请我房中的那位公子速来前厅。”
柴寂樊推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依旧是那身素雅的青衫,他的面容清癯,眼神沉静。
但身上那病弱之气似好了许多,面色红润,显然在国公府得到了精心的照料。
霍凝雁上前,推着他到了右侧下首的位置,还将他腿上的毯子掖了掖。
柴寂樊偏头,对她低语了一句,霍凝雁眼中霎时漾开明媚的笑意。
“见过夫人。”
宋承漪对之回以一笑,“柴先生安好。”
柴寂樊见她脸上还有笑容,心中踏实许多,他习惯性地摇着手中换了新坠子的扇子,问道:“不知国公爷唤在下来有何事?”
霍啸没好气地一甩袍袖,“不是老夫找你,是你们夫人。”
柴寂樊目光转向了她,忧心道:“夫人,世子他......”
宋承漪赶紧道:“世子一切都好,柴先生尽可放心。”
她没有提及镇国公要他随自己走之事,而是直接说道:“先生,崔皇后与五皇子想要国公爷将岭北的将士调去支援边境。”
柴寂樊听到这消息,立即不赞同地道:“这不可,两军正在对峙,若是岭北调兵少了方位,难保会被北厥钻了空子。”
宋承漪点头,目光转向一旁正吹胡子瞪眼的霍啸,接口道:“是了,国公爷和霍小将军也是此般考量,他们已向陛下奏明,拟从京畿大营抽调兵马驰援,不知先生对此策有何高见?”
柴寂樊的手指摩挲着扇骨,思索片刻,道:“京畿营的兵马,也不宜动。”
霍锦延沉声解释:“京畿营的兵马抽调两万,留五千留守,我已与副将周密部署,确保盛都安稳无虞。”
柴寂樊并未被说服,身体前倾,带着一种智者的压迫感,反问道:“将军为何如此笃定,皇城会是一片祥和安宁?”
霍锦延一怔,随即道:“北厥就算和西愈联合,就算攻破了东离的边防,离盛都也远着,这五千精兵防护也够用了。”
柴寂樊道:“国公爷和将军关心前线局势,边防固然是大患,但若是宫中陡生剧变呢?”
宫变.......
霍啸霍然起身,厉声叱道:“你这小子,敢在此胡言乱语,妄测天心!”
霍锦延脸色发沉,显然柴寂樊的话戳中他心底潜藏的不安。
霍凝雁急切道:“祖父,他的话不无道理,万一宫中趁着圣上身子欠安的这段时间,搞起了.......”
霍啸打断道:“凝雁!”
镇国公震怒之下,也有几分心惊。
他们确实一心想着早些平了边境的乱,但忘却了,宫中还有可能出更大的乱子。
皇权更迭,必会带来风雨。
宋承漪问道:“先生可有什么好计策?”
一时间,厅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轮椅之上那清瘦的身影。
柴寂樊道:“破局之法,确有一策,其一,京畿营调遣之兵额,需削减五千。”
他的目光凝在霍凝雁身上,“其二,霍家领兵驰援边关的主帅人选,必须更换。”
霍凝雁顷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眼神中多了兴奋,霍家祖孙两个沉默着。
*
宋承漪独自从镇国公府离开后,径直回了永安侯府。
刚进了凌云院的门,冬月就从廊下那张摇椅上飞扑下地,直奔着她的脚边而来。
雨梅赶紧走下台阶,激动道:“夫人,真的是您回来了?!”
宋承漪蹲下身,摸了一把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猫,抬头笑着看她。
“这么惊讶做什么,这里是我的家,我还回不得了?”
“回得!回得!”雨梅欢喜得语无伦次,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宋承漪身后张望。
“露兰受了伤,但已经没有大碍,我已将她安置在宋家悉心调养,有最好的大夫照料,过些时日便能痊愈归来了。”
雨梅心提到嗓子眼,听到夫人如此说又放了回去,在宋家定是能得到最好的医治,有宋修懿在,定是没问题的。
雨梅跟在宋承漪身边,边走边道:“夫人,您这几日不在,院子里可冷清了,连冬月都蔫蔫的,食盒里的鱼干都剩了大半呢。”
冬月配合地喵呜一声,委屈巴巴。
宋承漪轻声道:“这些日子事情有些多,以后便不会了。”
至于是多远的以后,她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