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被撞开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火光映在墙上晃动。我扶着剑往前走，右臂的寒意已经蔓延到肩头，每一步都像踩在冰上。苏青鸾走在前头，剑尖滴着血，身后是倒了一地的黑甲人。灵汐跟在我旁边，脚步没停，但呼吸比刚才重了。
我们快要走到院门口时，我忽然停下。
墙边挂着一幅画，是皇帝的御容，原本不该留在这里。这府里烧过一场火，许多东西都毁了，可这幅画却完好无损，连边角都没焦。
我盯着那画，目光落在右下角。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红痕，像是朱砂画的符线，弯弯曲曲，末端收成一个闭合的圈。这纹路我不陌生，在太乙观禁阁的残卷上见过——那是“锁魂引”的起笔式。
“等等。”我出声。
苏青鸾立刻转身，剑横在身前。灵汐也站住了，看着我。
我没说话，慢慢走过去，伸手碰那画纸。指尖刚触到边框，一股阴冷顺着指腹窜上来，像是有东西在画里动了一下。我咬牙压住喉咙里的腥气，将一丝寒气渗入纸面。
那道红痕突然亮了。
一道暗红色的光从符线中浮起，转瞬即逝，但足够看清它的走向——三重环套，中间一点虚位，正是“锁魂阵”的完整结构。
苏青鸾快步上前，抽出剑来，用剑尖沿着那符线轻轻划过。她闭眼默念片刻，猛地睁眼：“这是‘锁魂阵’！只有观主能画出这种笔意！”
屋里一下静了。
灵汐站在原地，声音低下来：“锁谁的魂？”
没人回答。
我靠在桌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个玉匣。这是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我一直没打开。匣子很轻，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块残玉和一张泛黄的纸条。残玉呈月牙形，边缘不齐，像是被人硬掰下来的。
我把残玉贴在画上的符阵位置。
刚一接触，玉身微震，符阵再次亮起，这次是血色篆文浮在空中：**魂寄火命，封于子时**。
苏青鸾盯着那字，忽然抬头看灵汐：“你腕上有块胎记，形状和这玉上的刻痕一样。”
灵汐愣住，挽起袖子。她左手腕内侧有一处浅色凸痕，形如弯月，和残玉缺口完全吻合。
我低声说：“前朝皇后死后，魂魄没有散。有人用秘法将它封进一个新生儿体内。那个人就是你。”
她往后退了一步，撞到椅子，声音发紧：“你是说……我身体里，有别人的魂？”
“不是转世，是封存。”我看向那幅画，“锁魂阵的作用不是复活，是困住。观主知道皇帝想借火命之躯唤回亡魂，所以提前设局，把魂锁在你身上，不让它归位。”
苏青鸾握紧剑柄：“可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若不想让皇后复生，毁了魂就是了，何必留下隐患？”
我翻过纸条背面，发现一行小字，墨迹干枯，像是用尽力气写下的：
**吾死之后，阵启之时。唯信凤命者，可解连环劫。**
我笑了下：“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皇帝不会在他活着的时候动手，只有他死了，皇帝才会真正开始布局。他用自己的死，逼出这场局。”
苏青鸾脸色变了：“所以……他不是被害，是故意让我们走到今天？”
“他是棋手，也是棋子。”我说，“他知道皇帝觊觎长生，也知道火命血脉迟早会被利用。所以他提前把魂封进灵汐体内，再以死为引，等皇帝出手那一刻，真相自然浮现。”
灵汐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东珠挂饰，指节泛白。她抬头看我：“那我现在算什么？我是我自己，还是她的容器？”
我没答。
屋外风声渐紧，远处传来马蹄声，似乎还有人在调动兵力。但我们谁都没动。
苏青鸾翻开随身携带的命盘册子，手指快速划过干支格。她忽然停住：“师姐，你看这个。”
我走过去。
她指着其中一行：“癸酉年冬月十七，子时三刻，火命降世——这是纸条上写的日期。”
我又看向命盘推演的结果：“这一时刻……正是前朝皇后断气的时间。”
屋里一下冷了下来。
灵汐抬起头，声音很轻：“也就是说，她死的那一瞬间，我出生了？”
“不是巧合。”我说，“有人在她断气的刹那，用秘法接引魂魄，将它封入一个刚诞生的火命之体。你不是普通的公主，你是被选中的宿体。”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第一次不认识它们。
苏青鸾忽然想起什么，又翻出之前记录生辰的竹简：“永昌十七年七月初七子时，是皇帝对外公布的你的生辰。但纸条上写的，是癸酉年冬月十七——差了近半年。”
“假的。”我摇头，“那个日期是掩人耳目。真正的出生时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师父知道，所以他留下了这个。”
灵汐缓缓松开挂饰，抬起手腕，看着那块胎记。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所以那些药，那些东珠，都是为了养这个魂？让我活得久一点，好让它别散？”
“你不只是公主。”我看向她，“你是钥匙，也是牢笼。皇帝要用你的血唤醒她，而观主要用你的存在，拖住这一天。”
她没说话，只是坐着，目光一点点沉下去。
苏青鸾站起身，走到画像前，仔细查看符阵的每一笔。她忽然伸手，按在那道朱砂线上：“这符阵有裂痕。”
我走过去。
她指着中间一处细微的断点：“这里本该闭合，但现在缺了一笔。像是……被人故意截断的。”
“观主留的破绽。”我说，“他不能明着破坏，只能暗中设漏。这一笔不全，魂就无法完全苏醒，哪怕皇帝拿到血，也无法完成仪式。”
“那现在怎么办？”苏青鸾回头问我，“阵已现，魂未散，皇帝一定不会罢休。”
“他一定会来。”我说，“但他不知道，真正的局不在外面，而在里面。他以为自己在操控一切，其实从二十年前，就已经落入观主的算计。”
灵汐忽然抬头：“如果我要阻止他，是不是……就得毁掉这个阵？”
“毁阵不行。”我摇头，“一旦阵破，魂会立刻失控。它会在你体内暴动，可能直接吞噬你的意识。”
“那怎么才能安全解开？”
“只有一个办法。”我看向她，“让你成为主导者。不是让她占据你，而是你掌控她。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循环。”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想试试。”
苏青鸾皱眉：“太危险了。你根本不知道她在你身体里藏了多久，有没有影响过你的记忆、你的情绪。”
“可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了。”灵汐站起来，直视我们，“如果我一直躲，那就永远是容器。但如果我能面对她，也许……我能把她变成我的一部分。”
我没有劝她。
我知道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从玉匣中取出那张纸条，翻到最后。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几乎看不清：
**子时三刻，火命动摇，魂将异变。**
我抬头看窗外。
天边已有微光，鸡鸣二度。
距离下一个子时，不到十二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