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肯把照顾得很好的暖阳给瑾瑜牵了回来。
小马驹见到主人,亲热得直打响鼻。
两只狗子则被瑾瑜放出去,让它们找自己的伙伴撒欢了。
回到自己安静的小屋,瑾瑜一个除尘咒下去屋子就干净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便先去给巴太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挂掉电话没多久,托肯就神秘兮兮地找上门来,拉着她进了屋,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和焦急。
“瑾瑜,我跟你说个事,你得心里有数。”托肯握紧了瑾瑜的手,语速很快,“爸爸……就是苏力坦阿塔,他有让巴太回来的意思。他想让巴太回来接手家里的羊群和骆驼。”
瑾瑜倒是没惊讶,她早就知道苏力坦是个非常传统的哈萨克牧民。
这半年多,他和瑾瑜的交流屈指可数。
最初,他甚至明显流露出反对巴太和这个外面来的姑娘在一起的意思,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正式表态,巴太就去青岛学习了。
后来,瑾瑜送的那两只顶尖的牧羊犬,阿曼和扎斯,实在是送到了苏力坦的心坎上。
他爱极了那对聪明勇猛的好帮手,这份强烈的喜爱,某种程度上冲淡了他对瑾瑜的外部身份的疑虑。
矛盾的主体随着巴太的外出暂时不存在了,他也就乐得装糊涂,和瑾瑜维持着表面还算过得去的关系。
但传统的根深蒂固,从未真正消失。
巴太的归来,显然再次触动了苏力坦内心关于传承和责任的弦。
托肯见瑾瑜沉默,更着急了:“瑾瑜,你不着急吗?你和巴太以后难道要一直生活在这里?守着羊群和骆驼?”
她拉起瑾瑜白皙细腻的手,放在自己因常年劳作而显得粗糙、带着晒斑的手背旁边,语气充满了切实的担忧,“你看看我的手,再看看你的。你要是长期在这里生活,风吹日晒,操心牲口,你的皮肤迟早会变得和我一样的!你……你这样的姑娘,不该困在这里的。”
托肯想以她自己的方式,为她喜欢和感激的这个女孩,思考着遥远而现实的未来。
草原生活的艰辛,没有人比她体会得更深刻。
瑾瑜感受到托肯话语里的焦急,她轻轻反握住托肯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托肯,别为我担心。你要相信,我在哪里都能把日子过好。”她微微一笑,眼神清澈而坚定,“至于苏力坦大叔的愿望……那是他和巴太之间需要去沟通的事情。我相信巴太会处理好的。我早就告诉过他,无论他最终选择哪条路,是留在马场还是回到草原,我都会陪着他。”
瑾瑜的坦然和乐观,反而让托肯一时语塞,满肚子更具体的忧虑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脸颊微微涨红,眼底掠过一丝挣扎和羞愧。
她如此着急,哪里仅仅是因为怕瑾瑜吃苦。
真正让她坐立难安、甚至感到一丝恐惧的,是前几天她无意中听到的对话,苏力坦和阿依别克伯伯坐在毡房里喝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正在外面收拾奶桶的她耳中。
苏力坦啜着奶茶,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家长权威:“巴太该回来了。马场的工作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家里的羊群和牧场才是根。他回来了,也该把婚事定下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却像石头一样砸在托肯心上,“托肯是个好女人,能干,心也实在。她带着娜迪拉和叶尔达那不容易,巴太回来娶了她,正好照顾家里,孩子也有个完整的家……”
后面的话,托肯不敢再听,慌忙离开了。
可那些字句却像烙印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
此刻,看着眼前漂亮、干净、眼里有光,对未来充满坦然信心的瑾瑜,托肯怎么也无法将那些事情说出口。
这太荒唐,也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堪。
她只能紧紧抓住草原生活辛苦这个理由,恳切地希望瑾瑜能劝住巴太,让他们远远地留在布尔津。
那样的话……或许她和“那个人”的念想,才能透出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
瑾瑜察觉到了托肯情绪下的欲言又止。
她没有追问,只是将握着托肯的手稍稍收紧,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托肯姐姐,”瑾瑜的声音更柔和了些,仿佛洞悉了什么,“日子是我们自己过出来的。你有你的难处和想法,我明白。别太为难自己,有些事……顺其自然,或许反而会有转机。”
托肯心头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迅速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突如其来的泪意憋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回握了一下瑾瑜的手,什么也没再说。
瑾瑜保持着每周一次往返布尔津的频率,日子在期盼与短暂的相聚中滑到了八月末。
她一直有随手拍摄草原四季风物的习惯,之前精选了一些作品投递给北京一家知名的地理风光杂志社,几乎投去的每一张都被采用了。
编辑在电话里不吝赞美,说她的作品无论是取景构图还是光影捕捉都堪称专业,更重要的是,捕捉到了阿勒泰地区独特而灵动的魂。
这次,杂志社直接打来了电话,提出希望正式签约瑾瑜,作为特约摄影师,为他们拍摄阿勒泰的专题。
但签约需要面对面洽谈细节,这意味着瑾瑜必须去一趟北京。
巴太知道后,高兴得简直比自己拿了奖还兴奋。
他当然知道瑾瑜不缺钱,但亲眼看到心爱的女孩凭借自己的才华获得认可,走向更广阔的天地,这种自豪感和喜悦难以言喻。
他二话不说,立刻去找马场老板请了几天假。
“我要去送瑾瑜。”他的理由简单直接,眼神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从富蕴县到乌鲁木齐将近五百公里,她打算在路上教会巴太开这辆自动挡的房车。
如果他学会了,从乌鲁木齐送她上飞机后,他就可以自己把车开回布尔津,方便很多。
巴太在马场因为需要运送牧草,早就学会了开拖拉机,对机械操作并不陌生。
自动挡的房车比起拖拉机简单不少,他适应了一下油门刹车的力度和视野,很快就上手了,开得像模像样。
瑾瑜坐在副驾,看着男朋友专注开车的侧脸。
阳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稳定有力,手臂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她以前常为那个骑马驰骋、与风融为一体的巴太着迷,没想到此刻这个掌控着现代机械、神情认真的巴太,也别有一番沉稳可靠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