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太立刻会意,几口喝完碗里最后的奶茶,用哈萨克语对正在收拾碗筷的苏力坦说:“爸爸,我带瑾瑜去湖边走走,很快就回来。”
苏力坦手上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儿子和瑾瑜脸上扫过,夜色中看不太清表情,只“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巴太心中一松,拉起瑾瑜的手,两人一前一后,悄悄溜出了灯火温暖、人声渐歇的毡房,投入了仙女湾清凉而神秘的夜色之中。
月光如一层轻柔的银纱,静静地笼罩着仙女湾。
夜色下的湖泊,像一幅墨迹未干的水墨画,幽蓝的湖水泛着细碎的微光,仿佛将整条星河都温柔地揽入了怀中。
岸边,芦苇丛在夜雾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与远处草窠里不知名的虫鸣交织成夜的私语。
天幕深邃,繁星低垂,倒映在静谧的湖面上,虚实难辨,天地仿佛在这一刻悄然相连。
巴太从身后轻轻环抱着瑾瑜,两人依偎在湖边一块平滑的大石上,谁也没有说话,任由这份宁静与美好将身心浸透。
忽然,不远处传来两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是重物滚落的窸窣声!
两人警觉地回头,只见山坡上有两个身影正狼狈地滚落下来,离他们不过十几米远。
“有人!”巴太低呼一声,松开瑾瑜,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凭借过人的敏捷和力量,在坡底险险截住了滚落的两人。
瑾瑜也急忙跟上。
滚落的人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借着月光,瑾瑜和巴太都愣住了,竟然是张凤侠和李文秀!
“张大侠!文秀!你们没事吧?”瑾瑜赶紧蹲下查看,两人除了沾满草屑、有些擦伤,并无大碍。
这时,瑾瑜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掉进了近岸的浅水里,正随着微波晃动。
她走过去,用一根枯枝小心地将一个密封的方形铁皮盒子勾了上来。
张凤侠一看见那盒子,也顾不得狼狈,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它紧紧抱在怀里,竟失声痛哭起来。
在文秀的询问和她带着哽咽的叙述中,瑾瑜和巴太才明白,那盒子里装的,竟是文秀早逝父亲的骨灰。
张凤侠一直想找一个真正宁静美丽的地方,让爱人长眠。
瑾瑜和巴太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开一段距离,将这片月光下的静谧湖畔留给这对寄托哀思的母女。
他们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守护着。
正当张凤侠和文秀跪在地上,用手一点点挖开湿润的泥土,准备安放骨灰盒时,一直警惕着四周黑暗的巴太,举起了瑾瑜送他的那只带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这是瑾瑜从北京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之一。
镜筒缓缓扫过湖对岸茂密的灌木丛,巴太的肌肉瞬间绷紧,低声道:“不好!”
“怎么了?”瑾瑜立刻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凝重。
“是狼。”巴太的声音压得极低,将望远镜递给瑾瑜,“灌木后面,一小群,正在盯着这边。”
瑾瑜接过一看,夜视视野中,几点幽绿的光芒在灌木缝隙后若隐若现,贪婪而危险。
它们离正在专注挖掘的母女俩,不过几十米距离。
巴太反手从背上取下陪伴他多年的传统角弓,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身体微微侧转,将瑾瑜护在身后,语速飞快却异常镇定:“瑾瑜,你现在立刻往回跑,去营地找我父亲!快!”
瑾瑜却没有动。
她迅速解下一直斜挎在身上的那个看似普通的小布包,从里面摸出几样东西,竟然是几串红色的鞭炮和一个防风打火机。
“用这个。”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她飞快地将一串鞭炮牢固地绑在巴太手中的箭杆上,擦燃打火机,点燃了鞭炮的引信。
滋滋燃烧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巴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
他屏息,弓如满月,箭尖微调,对准了狼群潜伏的灌木丛后方空地。
“嗖——啪!噼里啪啦——!!!”
利箭破空而去,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寂静的湖畔猛然炸响!
火光与巨响在狼群中爆发,野兽们受惊的嚎叫顿时响起。
还没等它们从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中反应过来,瑾瑜已经麻利地绑好了第二串鞭炮。
巴太再次引弓,第二支带着火光和巨响的“鸣镝”精准地射入慌乱的狼群附近。
爆炸声和硝烟味彻底搅乱了野兽的阵脚。
当巴太搭上第三支箭时,望远镜里,残余的狼影已仓皇遁入更深的黑暗,逃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声中气不足的、渐行渐远的哀嚎。
直到这时,被巨响惊得呆住的张凤侠和李文秀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吓得脸色煞白。
她们草草将骨灰盒安放好,覆上泥土,做了个简单的标记,便连滚爬爬地跑到巴太和瑾瑜身边,心有余悸地回头望着黑暗。
“快,先回营地!”巴太收起弓,一手拉着瑾瑜,一手示意惊魂未定的母女跟上。
四人不敢耽搁,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迅速离开了仙女湾畔。
回到灯火通明、人气旺盛的营地,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张凤侠对着巴太和瑾瑜千恩万谢,文秀也后怕不已。
巴太将瑾瑜送回房车旁,自己则走向父亲苏力坦的毡房,低声汇报了湖边遇狼的经过。
苏力坦听完,浓眉紧锁,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嘱咐夜里多加警惕。
当巴太再次走向房车时,他能感受到父亲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背上,那是一种混合着审视、担忧和些许无奈的复杂注视。
但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到车边,在瑾瑜含笑的注视下,拉开车门,侧身挤了进去,然后“咔哒”一声从里面锁上了门。
狭小而温暖的车内空间,将草原的寒夜和父亲的凝视都隔绝在外。
巴太转过身,在昏暗的小灯下,深深望进瑾瑜清澈的眼眸。
他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那双手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忙碌而有些微凉。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而郑重:
“小鱼。”
“嗯?”
“等到了夏牧场,一切安顿下来……”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让爸爸,正式去向你提亲,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