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里的气氛刚被林彦与牛爷、片儿爷的谈笑声重新暖热，就见徐慧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酒，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再次朝林彦这桌走来。更让人惊讶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扭扭捏捏、面色极其不自然的陈雪茹。
“林老弟，”徐慧真声音清脆，带着刻意的亲近，“刚才光顾着给您压惊，都忘了正事儿。这位，对门丝绸店的陈雪茹，我最好的姐妹儿。”她说着，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僵在原地的陈雪茹。
陈雪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被徐慧真硬拉过来的。她想起上次被林彦怼得无地自容的场景，脚趾头都在鞋里抠紧了，但徐慧真刚才在她耳边那句“这位是真佛，不拜不行，你想在前门大街混下去，这关必须过！”言犹在耳。她咬了咬涂着口红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徐慧真赶紧打圆场，端起一杯酒：“林老弟，上次雪茹她不懂事，冲撞了您，说话没轻没重的，我代她，也代表我们这小店，再给您郑重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们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说着，她轻轻踢了陈雪茹脚后跟一下。
陈雪茹像是被启动了开关，也连忙端起另一杯酒，声音带着点干涩：“林、林同志，上次是我不对，手欠嘴也欠，您……您别往心里去。”这话说得磕磕绊绊，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低头。
林彦抬眼，目光在徐慧真诚恳的脸上扫过，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他本就没把陈雪茹那点挑衅放在心上，更不会拂了徐慧真主动递过来的台阶和面子。看着陈雪茹那副强忍委屈又带着不服的神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前世一个同样精明却最终困于情色陷阱的商业对手。他心中微微一动，难得地生出了一丝点拨之意。
他没起身，只是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酒杯，嘴角含笑：“老板娘言重了，陈老板也客气了。一点口舌之争，我早忘了。坐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坐吧”，听在徐慧真耳里如同天籁，她立刻喜笑颜开地拉着还有些发懵的陈雪茹在林彦这桌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林老弟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徐慧真赶紧奉承一句，然后很自然地接过话头，“雪茹，你不是老念叨林老弟这身气派，这大衣料子你见都没见过吗？现在真佛就在眼前，还不赶紧请教请教？”
陈雪茹被徐慧真这么一引，职业本能倒是压过了些许尴尬，她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林彦身上那件羊昵大衣细密纹理，眼里流露出专业性的欣赏和好奇，只是这次，她的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再不敢乱伸了。
林彦看着这一幕，心里门儿清，却也懒得点破。他顺手给徐慧真也倒了一小杯虎骨酒，算是给了这个面子。
林彦瞥了坐在对面、浑身不自在的陈雪茹一眼，平淡地问：“知道上次错哪了吗？”
陈雪茹沉默地低下头，先是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即又像想起什么，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不该伸手摸您的衣服。”
“呵呵，”林彦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陈雪茹的心又揪紧了几分，“那你还是没想清楚。”
陈雪茹抬起头，眼中带着困惑和不服，但更多的是面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少年时的无力感。她咬了咬唇，端正了坐姿：“请林先生指教！”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心求教。
林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慢条斯理地给怀里的小七喂了一小块撕好的牛肉，看着它满足地咽下，才重新将目光投向陈雪茹，那目光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
“陈小姐，你仔细想一想，你为什么要来摸我的衣服呢？”他引导着问。
“呃…”陈雪茹愣了一下，老实回答，“是为了打听这料子，这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那换句话说，就是为了生意来的，对吗？”
陈雪茹连忙点头。
林彦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我理解，你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想要站稳脚跟，把生意做下去，不容易。”他先肯定了她的不易。
随即话锋一转，“但你怕是走入了一个误区。你要是想问我这料子的出处，只需要客客气气地开口问一句‘同志，您这身衣服料子真少见，不知方不方便告知是哪里买的？’，我自然不会为难你。即便我当时打了你的手背，只要你之后端正态度，诚心请教，你也还是能把话圆回来，把事办成的。”
他顿了顿：“但你可能对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一直以来，你想要拿捏男人，达成目的，你的第一选择，永远是先展现自己的女性魅力。搔首弄姿，言语挑逗……或许是你周围的男人‘没吃过细糠’，你这一套在过去屡试不爽，让你产生了一种错觉——天下男人都吃这套。”
说到这里，牛爷忍不住低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地避开了林彦的目光，仿佛自己也是那些“没吃过细糠”的男人之一。片儿爷听得目瞪口呆，张着嘴，看看林彦，又偷偷瞄一眼脸色阵红阵白的陈雪茹，觉得这林老弟说话也太…太一针见血了！
林彦继续，字字诛心：“所以，当你碰上我这种人，不吃你这套，甚至直接给你难堪的时候，你就‘恼羞成怒’了，觉得面子挂不住，接着就‘口不择言’，想把场子找回来，是吧？”
陈雪茹的脸彻底白了，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林彦说的，分毫不差地还原了她当时的心路历程。
“你知道吗？一个女人怎么对男人，那男人就会怎么看女人。”他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冷漠，“即便是那些对你百依百顺、看似被你拿捏住的男人，你用风情去掌控他们，他们表面上迎合你，心里永远只会对你的肉体感兴趣，不可能去尊重你，更不可能看到你的灵魂多富有，能力多出众。所以，陈小姐，你这种行事风格，终究是落了下乘，”他微微加重了语气，“而且，是最下乘。”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瀑布，兜头盖脸地浇在陈雪茹身上，让她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一旁的徐慧真也听得屏住了呼吸，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自认也是精明能干的女人，但此刻听着林彦这番毫不留情的剖析，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和陈雪茹在某些方面，或许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她看向林彦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深深的钦佩——这得是多通透的心性，才能把人心、世情看得如此明白！明明他年纪还这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