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次只要这个想法已出现，谢明玦就会第一时间摇头，将其否定。
不可能的……
他对自己强调了无数遍，这世界上，根本不会存在完美无瑕的人。
一切都是伪装，都是假的！
那些外表塑造出来的美好，都只是一种取信别人的手段！
这样的陷阱，他已经踩过两次了。
母亲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
他们在人前虚情假意，善良仁慈，每到关键时刻，却都第一个舍弃自己保命……
名声、功绩，他们都想要。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让他们如愿！
所以，他刻意隐瞒手下传来的暗杀情报，任由刺客割下母亲的头颅。
还在攻破前朝皇城，眼看着父亲就要登上帝位的前夕，用刀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这些事，谢明玦做的轻而易举，因为在他父母的眼里，他是纯良的好孩子，没有野心和心计，自然也就无需对他设防。
但他们从来不知道，无论是在战场抛下他，还是为了保命，在逃亡途中主动将他作为质子交换……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割下了谢明玦生而为人的所有善良和道义。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再是一个好人了……
所以，什么都不用顾忌！
什么家国，什么大义，全都与他无关！
既然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那就只管让自己随心所欲吧~
至少，要做一只快乐的鬼啊……
“陛下？”他正想着，在烛光下翻看奏疏的图兰明曦突然回眸，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哦……”谢明玦回过神来，本能的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柔。
“曦儿怎么了？可是看得累了？”
他本想再让人添几盏烛火，却被图兰明曦制止。
“不是，”她轻轻按住他的手背，转而看向内室的方向。
“陛下既困了，就先去休息吧。”
“那你呢？”
图兰明曦展开奏疏，上面还有好些朱批没有看完呢。
“臣妾不累，还剩三卷，看完再睡。”
谢明玦失落的哦了一声，他抬起图兰明曦的胳膊，下一秒就像小孩子一样躺在了她的双腿上。
“那朕也不累，就这样陪你吧。”
见他坚持，图兰明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加快翻看的进度。
手中的玉笔扫过指尖，传来一阵悦儿的哗啦声。
从谢明玦的角度看，图兰明曦已经消瘦了不少，尤其是那一小节白净的下巴……
初见时，还有些肉感的。
“瘦了……”他哑着嗓子开口，指尖也轻轻触碰了下那骨干的下巴。
“有吗？”图兰明曦一边修改朱批，一边轻飘飘的回应，甚至都没看过谢明玦一眼。
他很讨厌被别人忽视，但又不想对图兰明曦发脾气，只好气呼呼的咬住了一卷已经被她批改过的奏疏。
“欸！陛下不能咬，会咬坏的！”图兰明曦刚想伸手去抢，就被谢明玦顺势扣住指尖，轻轻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你又因为这些破玩意儿忽略朕……”
“朕要把它们都撕碎，扔掉，踩烂！”
明明是责备的话，却被他说得无比委屈。
图兰明曦无奈的摇摇头，安慰道，“臣妾没有忽视陛下呀~”
“陛下不是正躺在臣妾腿上吗？”
谢明玦冷冰冰的哼唧一声，“可你满心满眼，都只有西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朕就不明白了，非亲非故的，你干嘛要对他们那么好？”
这样的话，图兰卿画曾经也问过她。
时至今日，图兰明曦依旧认准了自己心中那个答案。
她有条不紊的告诉谢明玦，她跟西域百姓之间的羁绊：
她身负祥瑞的名头降世，从一落地，就受到了西域所有百姓的拥戴。
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丛林偶遇的劫匪，也会对她礼敬有加。
整个西域，上至父王，下至孩童，都将她如珠如宝的捧着。
她既享受了这些善意和供养，自然应该加倍回应给他们~
图兰明曦说得雀跃，仿佛西域对她而言，就像天堂一样美好。
可谢明玦无法感同身受。
他松开奏折，冷冰冰的回了句，“一群愚民一厢情愿而已，你还傻乎乎的当真？”
图兰明曦放下笔，脸上的笑意在顷刻间戛然而止。
“陛下，请不要这样说，百姓们天生的淳朴和善良并不是愚昧。”
“他们只是想用自己虔诚的信仰，换来更好的生活而已。”
这话，听得谢明玦更是不屑了。
“你也说了，‘换’，本质上就是一场交易而已。”
“他们知道自己渺小无能，所以只能靠讨好你这位身负祥瑞的公主，来达到这样的目的。”
“还谈什么‘善良’？‘淳朴’？”
“曦儿，你是在跟朕说笑吗？”
他愤然起身，语气也变得无比暴躁。
“一群趋之若鹜的刁民罢了！他们如果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好，又为何要虐待图兰卿画整整16年呢？！”
“同为公主，她从来就没做错什么吧？”
“若如你所言，因为他们对你好，你就要对他们更好，那你妹妹图兰卿画呢？”
“她是不是该血洗整个西域，以报这16年的血仇啊！”
这样一群是非不分还自私虚伪的刁民，即便全杀了都不为过！
这也是谢明玦的真心话。
但瞧着图兰明曦那张渐渐失落的脸，他终究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花好月圆的夜里，两人不欢而散，一个本就无比清晰的想法，愈发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
‘比起那些无知刁民，图兰明曦才是最虚伪的那个’
什么回馈别人的善意？谢明玦半点都不相信。
他觉得，图兰明曦不仅虚伪，还傻得天真！
贤名是想要的，脑子是不够清楚的，想法是异想天开的！
比起自己那对人面兽心的父母，她的道行，明显差远了。
……
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最终，谢明玦还是叫停了马车。
“朕说了要带你回西域，就绝不会食言的。”
“入关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现在，朕只要你好好休息。”
“毕竟，”他喉中酸涩，终究还是旁敲侧击的提醒了句：
“只有先保住自己，才有能力保护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