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笑了笑,把点心推到黄使手边,示意他赶紧填补几块。
“平日里大事小情,但凡没凶手,不都是甘露盟背锅?这回甚至不算冤枉,不用查我们也知道,那是鬼公子的变化之术嘛。”
甘露盟的鬼公子,在谛听档案里记录都少得可怜,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当然,杨菁肯定知道。
鬼公子叫岑英,是个读书人,那年科举取士,他榜上有名,名列传胪,无数英杰四方汇聚,他自然也是意气风发。
也是在那一年,阖家三十九口悉数被杀,他被埋在土里三天,杨盟主和江舟雪路过把人刨了出来,从此他便不是世间人,做了阴间鬼。
鬼公子坏了身体,武功是真练不了,他就学幻术,学阵法,玩毒药迷药,不过两年就玩得炉火纯青,连甘露盟中自己人,也少有人不怕他,别说人,就是条狗,见了他一样退避三舍。
去年甘露盟覆灭,他和书使一样都不在盟内,从此不知所踪,不过他应该比书使冷静克制,不至于把所有罪过都记在陈泽头上才是。
鬼公子手段是阴狠毒辣,但他这个人,只要不涉及身上的血仇,还是有点文人墨客的温柔,很讲道理。
“宫里的情况也确实有些混乱,各宫门寻常并不关,宫人平日里也四处胡乱走动,我看,从宫外混进来都不算难。”
黄辉叹气摇头。
杨菁吃着点心,门外就嘈杂声四起。
“不可能,大典开始之前不久,我才着意检查过九尊金龙,根本没有什么怪味,也无异常。”
“当时都封闭了门户,若有人之后动手脚,那人绝对跑不出去!”
黄辉站起身开门,两个浓眉大眼的小将军就戳在门口,杨菁看了一眼,都是剑眉英目,相当硬朗的面貌,正儿八经的云家人特点。
“云书,见过黄使。”
“云锦,见过黄使。”
果然如此。
两个人嘴上还算客气,年纪稍轻的那个云锦,嘴角破了皮,显然是被人打了,眼睛发红,一脸的郁郁,面色不善。
云书叹了声:“御道之下挖出一些瓮,黄使,您二位看看。”
杨菁先一步拿起细看,这些陶瓮材质都很普通,就是宫里祭祀时随处可见的那类,只在陶身上刺了些错落小孔,寻常人肉眼都不可见。
“金龙的龙身上被涂上了东西,阳光一晒,味道不对,肌肤触碰略有刺痛。”
杨菁:“……”
黑骑的人这胆子够大的。
她可知道,当下江湖上确实有些擅长用毒的人,毒药碰一下就就能化掉人的五脏六腑。
谛听上课时就再三强调,基本上哪一轮的培训都要强调,不认识的东西绝对不能碰。
“我才没有玩忽职守,阿叔冤枉我。”
云锦想到刚才他叔当着那些弟兄的面,给了他一脚加一巴掌,心里就很不痛快。
“今天能进东明殿的,之前可都查过,你们谛听也查了,没有一个不清白,从大典开始到现在,除了这会儿各部堂官,皇亲国戚们,让陛下请到殿内宴饮去,人还没查,其他人都查问过,反正,我们是没看出什么。”
云锦深吐出口气,“口供都在这里了,陛下既令我等协助你们谛听,你们尽管看,若还有哪里不清楚不明白想亲自查,也悉听尊便。”
他一张嘴叭叭了半天,没让黄使有插口的机会。
云书后槽牙都要咬断了,仍是努力微笑,控制住把他这白长了张嘴的好弟弟痛殴一顿的欲望。
黄辉倒不怎么生气,还柔声安慰了两句:“陛下一向知道云老将军的忠心,二位也不必太忧心。”
说话间,杨菁已经和几个刀笔吏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一堆口供卷宗。
几个人摊开纸,一目十行,随看随记。
云书一眼看过去,顿时愣住,刀笔吏们拿着那些卷宗口供,看过信手便扔,一时间卷宗纷飞,时起时落,却是杂而不乱,落到桌面时也是齐齐整整,都用不着人再行处理。
云锦本来各种白楞眼,这会儿也呆了下,半晌才嘀咕:“以为自己变戏法不成?”
他憋了半天,看着刀笔吏们翻个不停,那些翻页的声响吵得他心烦,忍不住同自家大哥大小声:“呵,查了这么多人,最可疑的难道不是那个姓杨的文书!”
黄辉:“??”
一众刀笔吏齐刷刷抬头瞥过去。
云书也吓了一跳,伸手勾住云锦的脖子,讪笑了下,压低声音怒叱:“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哥,难道你也不信我?大典之前我就是查过九座龙,专门去查的。”
云锦一肚子气,“这几条龙那么显眼,最近又闹出些是非,市井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传言,我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不着重关注?”
越想,他越气。
“这几个月我恨不能睡觉都睁着只眼盯着他们,那些负责修复的匠人,每个人干了什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结束我都盯着呢,结果,结果——”
偏偏就还是出了错。
“咱们黑骑追风难道都是摆设?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靠得这么近,什么都没觉察到,可谛听这小文书,头一日进皇宫,就算他们有任务,四下巡逻了两圈,他们就能比我们的人看得还仔细?”
“她凭什么就能觉察到不对,凭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察觉机关的各种关窍,连查都没查就随意利用?”
“这合理吗?”
云锦目光灼灼,“好家伙,你们这位是谛听的小文书,还是什么能掐会算的半仙?才多一会儿的工夫,不光察觉到大典要出事,且想出解决之道?”
杨菁:“……”
这么一讲,她竟然都觉得自己很可疑。
黄辉却是沉下脸冷笑:“云小将军,若按照你这般讲,你爹当年太行救驾,为何人在山底,却惊觉山巅有变,为何数千人搜山救援,唯独他一点冤枉路都不曾走,愣是第一时间救下陛下?难道,他是提前了知道什么不成?”
此话一出,云书、云锦登时色变。
云锦更是一把揪住黄辉的衣襟,若非人在皇宫不能带刀,他砍了黄辉的心都有。
云书也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