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危机在袁天彻夜不眠的指挥与各方力量的协同下,终于在天明时分得到了初步控制。
“金光矿业”三号尾矿库的渗漏点被成功封堵,下游受威胁区域的群众全部安全转移,水质监测数据显示,主要饮用水源地的污染风险已降至最低。
后续的生态修复和责任追究工作,则由相关职能部门按程序紧锣密鼓地展开。
当袁天拖着疲惫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身躯回到省委七号楼时,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彻夜的紧张调度、巨大的责任压力,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额间眼底又添上了几许不易察觉的细纹。
他轻轻推开家门,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驱散了部分黎明前的黑暗与清冷。
妻子姜如烟显然一夜未睡踏实,听到动静便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脸上带着担忧后的松弛,什么也没问,只是快步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带着寒气和烟尘味的外套,又转身去厨房端出一碗一直温着的莲子小米粥。
“事情……平息了?”她轻声问道,将粥碗放在餐厅的桌上。
“暂时控制住了,后面还有很多收尾。”袁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坐到桌边,拿起勺子,温热粘稠的粥液滑入胃中,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他抬头看了看妻子,“吵醒你了?”
姜如烟摇摇头,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吃粥。灯光下,她眼下的淡青清晰可见。无需过多言语,多年的夫妻默契,早已让彼此明了对方心中的牵挂与支撑。
“小凡那边……”袁天喝了几口粥,似乎想起了什么,打破了沉默。
“我刚跟妈通过电话,说了你这边遇到急事。小凡那边……好像也遇到了点情况。”姜如烟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袁天握勺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嗯?实验室不顺利?”
“比那……可能复杂一点。”姜如烟斟酌着词句,“妈没说太细,只提了句,好像是小凡的那篇顶刊论文,惹来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有些……争议。”
袁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儿子袁凡的学术成就,是他和整个家族的骄傲,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尤其是在学术界这个看似清静,实则同样充满名利争夺的地方,一个背景特殊、天赋惊人的少年,所面临的绝非仅仅是学术上的挑战。
“具体是什么性质的争议?”袁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惯有的审慎。
“妈没说,只让小凡自己处理,但她感觉,小凡似乎有些……困扰。”姜如烟叹了口气,“那孩子,心思重,像你,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
袁天沉默了片刻,将剩下的粥慢慢喝完。放下碗勺,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沉稳,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对儿子的关心,也有一种基于自身丰富政治阅历而产生的直觉判断——任何领域的“争议”,背后往往都牵扯着复杂的利益和人际关系。
“他长大了,有些坎,必须自己过。”袁天最终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能做的,是给他提供一个稳固的后方,和……必要的选择空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空。
京州城在晨曦中缓缓苏醒,远处的楼宇轮廓逐渐清晰,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无数新的希望,也潜藏着未知的波澜。
“如烟,”他转过身,看着妻子,“等手头这几件紧急的事情处理完,我可能需要去一趟明珠。有些事,光靠电话里说,终究隔了一层。”
姜如烟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理解和支持。她知道,丈夫口中的“有些事”,既关乎儿子,也可能关乎更宏大的布局。
这个家,虽然成员分散各地,但他们的心,始终被一条无形的、坚韧的纽带紧紧相连。
……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明珠市,笼罩在一种不同于京州干燥寒冷的湿润晨雾之中。
明珠大学校园内,绿植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早起的学子们抱着书本匆匆穿行,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充满生机。
然而,在位于校园深处的那栋被戏称为“天才摇篮”的少年班独立小楼里,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袁凡坐在自己靠窗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的不是惯常的学术文献或实验数据,而是一台开着邮箱界面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光映在他年轻却已显沉毅的脸上,眉头微微锁着,眼神专注地浏览着一封刚刚收到的邮件。
发件人署名是“《国际前沿材料科学》期刊学术伦理委员会”。
《国际前沿材料科学》,正是他不久前以第一作者身份发表那篇关于新型石墨烯异质结超导特性突破性论文的顶级期刊。
邮件的内容措辞严谨而克制,但核心意思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袁凡的视线。邮件中提到,期刊编辑部收到了一份“匿名的学术质疑”,指出袁凡论文中的部分关键实验数据“可能存在无法重复”的问题,并且“暗示”其数据处理的某些环节“不符合通常的学术规范”。
邮件要求袁凡及其团队在十四天内,提交详细的原始实验数据记录、完整的实验流程录像(如果有的话),以及针对质疑点的逐条书面解释。
这不是直接的指控,更像是一颗被精心包裹、投石问路的石子。
但在学术圈,尤其是顶级的圈子里,这样的“质疑”本身就足以掀起波澜,对一个研究者的声誉造成潜在的影响。
袁凡放在鼠标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并不意外。这篇论文的成果太过耀眼,颠覆了领域内一些既有的认知,触动某些人的奶酪是必然的。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而且选择了这样一种看似合规,实则阴损的方式——匿名。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李慕雪,她端着两杯刚冲好的咖啡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袁凡手边。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袁凡情绪的不对劲。
袁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她。
李慕雪俯身看去,快速的浏览让她秀美的眉头也渐渐蹙起。“匿名质疑?无法重复?”她低声念着关键词,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这分明是找茬!我们的实验反复验证过,数据绝对可靠!”
“可靠不代表别人找不出麻烦。”袁凡的声音很平静,但熟悉他的李慕雪能听出那平静下压抑的波澜。
“他们选择了‘无法重复’这个点,很聪明。实验环境、样品批次、甚至操作手法的细微差异,都可能成为借口。”
“那我们就给他们原始数据!给所有记录!”李慕雪斩钉截铁地说,“我们问心无愧!”
“给,当然要给。”袁凡关掉了邮箱界面,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但这背后的人,目的恐怕不止是质疑数据那么简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渐渐多起来的学生。阳光开始穿透晨雾,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篇论文,是‘星火’项目的第一个重要成果。很多人盯着。成功了,是少年班和明珠大学改革的活广告;失败了,或者哪怕只是沾上‘争议’,攻击的矛头就会直接指向爷爷推动的改革本身,指向陈老师,甚至……指向我爸。”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分析出了隐藏在学术争议下的暗流。年龄和家世,给了他荣耀,也让他和他所关联的一切,都更容易成为靶子。
李慕雪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中一阵心疼,却也涌起一股并肩作战的豪气。“那我们更要把这事处理得漂漂亮亮!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赵文武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惯有的嬉笑:“两位大学霸,一大早就在探讨宇宙真理呢?食堂新出的虾饺去晚了可就没了……”他的话说到一半,察觉到房间里不同寻常的气氛,笑容收敛了些,“呃,出什么事了?”
袁凡简单地将邮件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文武一听就炸了:“我靠!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捅刀子?匿名?真他妈下作!查!必须把这家伙揪出来!我在网安那边认识几个高手……”
“文武,”袁凡打断了他,语气沉稳,“先不急。对方既然敢匿名,就不会留下明显的尾巴。当务之急,是按照期刊要求,准备最详尽的答辩材料。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说话。”
“对!”李慕雪附和道,“我们所有的实验记录都在,原始数据备份齐全,连关键步骤都有监控录像存档。不怕他们查!”
赵文武挠了挠头,也冷静下来:“也是,真金不怕火炼。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看着两位同伴坚定支持的眼神,袁凡心中微暖。他点了点头:“慕雪,你心思细,帮我一起整理所有原始数据和实验日志,确保逻辑链完整清晰。
文武,你人脉广,帮我留意一下,最近圈子里有没有什么关于我们这篇论文的……异常讨论。”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
接下来的几天,袁凡的生活节奏变得更加紧凑。白天,他依旧照常上课,参与课题组讨论,甚至在陈庚院士的指导下,开始了新的预研课题,仿佛那封质疑邮件从未出现过。他的镇定,无形中也稳定了少年班其他一些听闻风声后有些浮动的人心。
只有到了深夜,他和李慕雪,有时加上赵文武,才会在专用的实验室或者宿舍里,耗费大量精力,逐一核对、整理、归档那海量的实验数据和记录。
这个过程繁琐而枯燥,却不容有丝毫差错。灯光下,三个年轻人伏案工作的身影,构成了夜幕下校园里一道执着而坚定的风景。
陈庚院士也知晓了此事,他什么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加大了实验室的安保级别,确保所有核心数据和材料的安全,并且在一次课题组会议上,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做科研,就要有面对一切质疑的勇气和底气。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更是说给袁凡听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袁凡团队紧锣密鼓准备答辩材料的时候,一些微妙的舆论,开始像暗流一样,在学术界的小圈子里悄然涌动。
先是某个专业性极强的国际学术论坛上,出现了几个讨论袁凡论文的帖子,语气看似客观探讨,实则不断引导读者往“数据过于完美”、“可能存在选择性处理”的方向联想。接着,国内几个相关的学术聊天群里,也开始流传一些含沙射影的说法,什么“天才少年背景深厚,资源倾斜严重”,什么“某些改革急功近利,催生学术泡沫”等等。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附骨之疽,虽然无法拿出实证,却极具杀伤力,它们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在学术伦理委员会做出最终判断前,先在舆论上给袁凡和他背后的力量施加压力。
赵文武动用了他的关系网,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这些舆论的源头相当分散且隐蔽,明显是有组织、有策划的水军行为,背后很可能站着与明珠大学改革利益相悖的势力,或者是国际学术竞争中不愿看到东方崛起的某些力量。
“妈的,玩阴的是吧!”赵文武气得在宿舍里直转圈,“有本事真刀真枪在学术上干啊!”
袁凡的反应却异常冷静。
他阻止了赵文武想要“以毒攻毒”发动反制的想法。“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好答辩材料。
舆论场上的事情,纠缠不清,反而会分散精力,落入对方的节奏。”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整理到一半的复杂数据图谱,眼神锐利,“他们要玩,我们就用他们最害怕的方式陪他们玩——用绝对的实力,碾碎一切质疑。”
他这番话,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霸气,让焦躁的赵文武和担忧的李慕雪都莫名地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