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的喧嚣与喜庆,如同潮水般渐渐退去。院子里杯盘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郁的肉香和酒气,帮忙的妇女们正在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桌凳,男人们则帮着把借来的东西归类,准备送还。虽然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那份办完喜事的满足感和热闹后的余温,依旧萦绕在冷家院落。
冷志军送走了公社的老支书和民兵连长,刚转回身,准备帮着一起收拾,就见屯子口方向,一个骑着快马、风尘仆仆的身影疾驰而来,到了冷家院子外猛地勒住缰绳。马匹喷着粗重的白气,骑马的人利落地翻身跳下,正是邻屯靠山屯的猎户,名叫王老五,和冷志军在之前的围猎中有过几面之缘,算是个熟人。
王老五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带着急汗,也顾不上客套,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眼就看到了身材挺拔的冷志军,立刻快步走了过来,抱了抱拳,语气急促地说道:“冷把头!恭喜恭喜!冒昧打扰了,实在是情况紧急!”
冷志军见他神色不对,心中一动,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还了一礼:“王大哥,客气了,有啥事慢慢说。”
王老五喘了口粗气,也顾不上周围还有不少没散去的宾客,压低声音,但语气中的焦急却掩不住:“冷把头,是这么回事!俺们靠山屯,还有西边林子那边的几个屯子,这几天不太平!闹狼患了!”
“狼患?”冷志军眉头微微一皱,周围几个听到动静的狩猎队成员,如巴雅尔、林志明等,也都围了过来,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在东北山林,狼群从来都不是可以小觑的对手。
“对!狼群!”王老五用力点头,脸上带着后怕,“不是三五只的小股,看那脚印和祸害的场面,起码是十几头以上的大狼群!领头的家伙个头奇大,脚印有海碗口那么大,凶得很!”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就这几天的功夫,俺们屯老赵家拴在屯子边上的两头半大牛犊子,晚上愣是让狼给掏了!吃得就剩骨头架子!张寡妇家圈里的猪,也被叼走了一头肥的!这还不算,听说西山林场那边,有几个晚上下工回宿舍的工人,也差点被狼跟上了,吓得连滚爬爬跑回的宿舍,魂儿都快没了!”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狼群袭击牲畜不稀奇,但开始威胁到人了,这就说明狼群的胆子越来越大,食物短缺,或者领地的扩张欲望极强,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知道这群狼主要在哪儿活动吗?”冷志军沉声问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大致摸到点边。”王老五说道,“看痕迹,这群狼的老窝,八成是在西山林场再往里的那片老黑山脚下,那地方沟壑纵横,林子密,以前就有狼,但没这么多,也没这么猖狂。它们现在活动范围很大,从老黑山一直到俺们靠山屯这一线,都发现了踪迹。俺们屯组织了几次围捕,可这帮家伙滑溜得很,根本摸不着边,反而更激怒了它们,这两天晚上,屯子四周都能听到狼嚎,瘆人得很!”
他看向冷志军,眼神里带着期盼和恳求:“冷把头,你们狩猎队的名声,现在咱这十里八乡都传遍了!连大野猪群和豹子都能收拾,本事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俺们实在是没辙了,再让这群狼祸害下去,人心惶惶,牲口保不住不说,怕是真要出人命啊!所以俺今天厚着脸皮过来,就是想请冷把头你们伸把手,帮咱们除了这祸害!”
周围的宾客们也都听到了这番对话,刚才还沉浸在宴席喜悦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和紧张起来。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哎呀妈呀,十几头的大狼群?这可忒吓人了!”
“可不是嘛,都敢跟踪人了!”
“这要是不除了,咱这周边几个屯子都不得安生啊!”
“还得是冷家狩猎队啊,这不,人家都求上门来了!”
冷志军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扫过王老五焦急的脸,又看了看身边同样面色凝重的巴雅尔、林志明等人,最后目光落在还在忙碌收拾、但显然也听到了风声、脸上露出担忧神色的母亲和妻子身上。
胡安娜抱着孩子,远远地站着,虽然听不真切,但看那气氛和丈夫凝重的表情,也知道是出了不好的事情,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林秀花也走了过来,低声问:“军子,咋回事?靠山屯的老五咋这么着急忙慌的?”
冷志军简单地把狼患的情况跟母亲说了一下。林秀花一听,脸色也变了:“哎呦!这可咋整!这么多狼!”
“娘,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冷志军安抚了母亲一句,然后转向王老五,语气沉稳地说道:“王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狼群祸害乡邻,这事儿我们不能不管。不过,今天家里这情况你也看到了,乱糟糟的,而且对付狼群不比寻常猎物,需要从长计议,摸清底细才能动手。”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样,你先回去,跟你们屯里和附近受害的屯子都说一声,让大家近期晚上尽量不要单独出门,牲口圈舍加固好,提高警惕。我们这边,等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立刻就开始着手调查这群狼的踪迹和习性。一有眉目,制定好方案,咱们再联手行动,你看咋样?”
王老五见冷志军答应出手,虽然没有立刻行动,但话说的在理,而且态度明确,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连忙拱手:“中!中!有冷把头你这句话,俺就放心了!俺们等着你的信儿!大恩不言谢,等除了这祸害,俺们几个屯子必有重谢!”
“客气了,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冷志军摆摆手,“王大哥你也辛苦了,进屋喝口水再走吧?”
“不了不了,俺得赶紧回去报个信,让大家也安安心。”王老五连连摆手,又抱了抱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看着王老五远去的背影,院子里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闷。狼患的消息,像一块突然投进水里的石头,打破了满月宴后的温馨与平静。
林志明凑到冷志军身边,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问:“冷哥,咱真要去打狼群啊?十几头呢!”
巴雅尔也瓮声瓮气地开口,眼神里闪烁着好战的光芒:“狼,狡猾!但,不怕!咱们,有枪,有狗!”
冷志军目光深邃,望向西边那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那里是王老五所说的老黑山方向。他缓缓说道:“狼群是得打,但不能莽撞。得先弄清楚它们的底细,头狼是哪个,活动规律咋样,老窝在哪儿。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收回目光,对围过来的队员们说道:“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先帮着把家里收拾利索。明天开始,恢复正常巡逻和训练,同时多留意西边方向的动静和狼群可能留下的痕迹。等准备充分了,咱们再去会会那群畜生!”
“明白!”队员们齐声应道,虽然面对的是凶残的狼群,但因为有冷志军这个主心骨在,大家心里都充满了信心。
热闹的宴席最终在狼患消息带来的凝重思考中彻底落幕。但冷志军知道,另一场更加凶险、关乎多个屯子安宁的狩猎,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他安抚地看了妻子一眼,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便投入到了收拾残局的忙碌中,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他内心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这兴安岭的猎人,注定无法长久地沉浸在家庭的温馨中,山林里的挑战和守护乡邻的责任,永远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