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厚重的绒布，包裹着一切。
只有三人艰难前行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以及林野偶尔无意识的呻吟，在空旷的隧道里碰撞出微弱的回音，旋即被更深沉的寂静吞噬。
脚下的铁轨在积尘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那透过轨道传来的、缓慢而沉重的震动，是唯一的指引，如同黑暗海洋中遥远的灯塔……或者，是海妖诱人深入的歌声。
隧道似乎没有岔路，只是一味地向地心深处倾斜。
空气越来越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和臭氧混合的陈旧气息，吸入口鼻仿佛能冻结肺叶。
隧道壁逐渐发生变化，从粗糙的混凝土变成了某种更古老的、开凿痕迹明显的岩壁，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冷的凝结水。
走了不知多久，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失去了意义。
体力在飞速消耗，架着林野的手臂早已酸痛麻木。
就在顾星澜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江烁猛地停下了脚步。
“嘘。”
他极轻地吐出一个气音。
顾星澜立刻屏住呼吸，连带着林野的呻吟也似乎微弱了下去。
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寂静中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嗡鸣声。
不是之前那种透过轨道传来的、沉重缓慢的震动，而是更直接、更清晰的电子设备运行时发出的高频嗡鸣！
音调稳定，没有起伏，仿佛某种东西在此地不知疲倦地运行了无数岁月。
声音的来源，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侧壁上。
江烁小心翼翼地架着林野，向着声音来源挪动。
顾星澜紧紧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隧道在这里似乎拓宽了一些，侧壁上出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不算太大的拱形洞窟入口。
嗡鸣声正是从里面传出。
入口处没有任何门扉，只有一片空洞的黑暗，比隧道本身的黑暗更加浓郁，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不，不是仿佛。
江烁伸出手，缓缓探向那片黑暗。
指尖在进入洞口范围的瞬间，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静电的麻痹感，同时，视觉上那片区域的黑暗似乎扭曲了一下，如同隔着滚烫空气看景物产生的变形。
一道能量屏障？
极其微弱，似乎只针对特定频率的扫描或识别，对于实体穿越阻碍不大，但足以扭曲光线并产生感知干扰。
江烁没有犹豫，架着林野，率先穿过了那片扭曲的黑暗。
顾星澜一咬牙，也紧跟而入。
穿过屏障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陡然一变！
不再是隧道里那种陈腐阴冷的气息，而变得干燥、洁净，甚至带着一丝极微弱的、类似机房内部的、电子元件散热的风味。
温度也回升了不少。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处于极致疲惫和紧张中的两人，也感到了瞬间的窒息和震惊。
洞窟内部空间不大，约莫一个普通房间大小。
但这里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洞穴！
四壁、天花板、地面，全部被一种哑光的、深灰色的金属板材严丝合缝地覆盖、包裹着，打磨得极其光滑，一尘不染，与外面隧道的古老破败形成了时空错乱般的对比。
而在洞窟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大约两人高的、结构极其精密的金属塔状物体。
它由无数粗细不一的线缆、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模块化组件、以及多层环绕的、如同神经丛般的信号接收天线构成。
整体风格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实用主义，带着某种早已过时、却又远超当前EVE民用科技水平的、近乎偏执的可靠性设计。
一座信号塔。
一座深埋于废弃地铁隧道深处、被古老岩层和能量屏障隐藏起来的、仍在自动运行的独立信号塔！
塔身发出稳定不变的嗡鸣声，顶端的几盏指示灯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光，将整个金属洞窟映照得一片诡秘。
塔基周围，散落着几个打开的、同样一尘不染的工具箱，里面摆放着各种型号古怪、保养得极好的精密工具和备用零件。旁边还有一张金属工作台，台面上固定着一台老旧的、但屏幕却亮着的终端显示器！
屏幕上，不是EVE系统的界面，而是一种极其简洁、不断滚动着复杂代码和信号强度数据的命令行界面。
字符是幽绿色的，如同黑夜中狼的眼睛。
这一切，都显示这里不仅存在，而且近期还有人维护过！
江烁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工作台上的一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外壳已经有些磨损、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军用级高强度信号中转器！
这种型号的中转器，以其强大的抗干扰能力和极其隐蔽的信号特征着称，是进行非法或抵抗通讯的绝佳工具！
而且，看其接口和指示灯状态，它正处于工作状态，似乎正连接着那座中央信号塔，执行着某种特定的中继任务！
是谁？
在这里建立并维护着这样一个据点？
目的是什么？
江烁轻轻将林野放在干燥的金属地板上，快步走到工作台前。
他的手指拂过冰凉的台面，目光快速扫过终端屏幕上滚动的代码。
代码的结构……他有些熟悉。
带着一种冷硬的、高效的、近乎数学般优美的简洁风格。
有点像……零号传递信息时的那种感觉，但更加古老，更加……具有物理上的实在感。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难道……这里是零号的一个物理据点？
就在这时，终端屏幕上的代码流突然暂停了滚动。
屏幕中央，跳出了一行新的、与其他代码颜色不同的、微微闪烁的白色字符：
【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接入。】
【协议比对：非EVE标准。】
【启动次级响应。】
【语音通讯线路：开放。】
紧接着，摆在信号中转器旁边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火柴盒大小的微型扬声器，突然发出了“嘀”的一声轻响。
然后，一个经过了严重失真处理、却依旧能听出极度疲惫和苍老味道的声音，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
“……嘶……哪个……不要命的……小崽子……摸到老子……的……维修站来了……？”
不是零号！
这个声音……
江烁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声音，他貌似听过！
在暴雨夜的巷口，在无人机追缉的阴影下，那个警告过他、给他留下量子匕首和“老兵不死，只重启”话语的——
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