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单手持戟，将吕珍的尸体高高举起。
原本嘈杂混乱的战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正在奔逃的溃兵，都停下了脚步。
看着那被高高挑在画戟上的，他们曾经的主将。
吕珍……死了？
“扑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紧接着。
“当啷！”
“哐当！”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数万守军，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瑟瑟发抖。
再没有半点抵抗的念头。
还打什么？拿什么打？
投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朱棡冷漠地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降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将吕珍的尸体，随手扔在地上。
“蓝玉。”
他淡淡地开口。
“末将在！”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剽悍的将领，从后方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正是蓝玉。
他看着满城跪伏的敌军，再看看那道的身影，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一人，破一城。
这是何等的神威！
朱棡的目光从那片黑压压跪伏的人群上扫过，没有半分怜悯。
“负隅顽抗者。”
“杀。”
“遵命！”
蓝玉猛地抬头，眼中凶光迸射。
他早就注意到了，人群的边缘，有人正抱着兵器，悄悄地往黑暗的巷弄里缩。
简直不知死活！
蓝玉豁然起身，锵然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火光下闪过一抹嗜血的红。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早已按捺不住的虎狼之士，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弟兄们，殿下吃肉，总得给咱们留口汤喝！”
“都给老子精神点，把那些不长眼的耗子，全部碾碎！”
“吼！”
数千明军将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那股冲霄的杀气，让跪在地上的降卒们抖得更厉害了，不少人甚至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杀！”
“杀无赦！”
潮水般的兵锋，瞬间淹没了那些企图顽抗的角落。
凄厉的惨叫声，刚从巷弄深处响起，又被更加狂暴的喊杀声彻底吞没。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
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从黑暗中弥漫开来。
朱棡对此恍若未闻，他只是调转马头，乌骓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蓝玉。”
“末将在！”蓝玉快步上前，身上的甲胄还沾着新鲜的血点。
“打扫战场，清点府库物资，收押所有降卒。”
朱棡的命令清晰而简洁。
蓝玉抱拳领命，正要转身，却又被叫住。
“另外。”
朱棡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但说出口的话却斩钉截铁。
“传我将令，入城之后，严禁士卒劫掠百姓，骚扰民女！”
“但有犯者，无论亲疏，无论功过，一律斩立决！”
“……啊？”
蓝玉猛地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劫掠？
自古以来，大军破城，纵兵三日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既是犒赏士卒，也是震慑敌胆。
殿下这道军令……
他看着朱棡那张隐藏在面甲阴影下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位晋王殿下，要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池的胜利。
他要的是人心！
这是何等的气魄！
蓝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比刚才阵前厮杀还要让他兴奋。
“末将……遵令！”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四个字，声音都带着颤抖。
他转身，对着自己的亲兵校尉，一脚就踹了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殿下的军令吗！”
“把话给老子传下去，管好你们手底下那帮兔崽子”
“告诉他们，想发财，以后有的是机会！”
“跟着殿下，封妻荫子都不是梦！谁要是不守规矩，我剁了他！”
看着蓝玉雷厉风行地去整肃军纪，朱棡这才收回目光。
他的视线，越过眼前跪伏的降卒，投向了城池中央那座最高大的建筑。
那是吕珍的将军府。
……
日落时分。
高邮城府衙。
朱棡卸下了沉重的玄甲，只穿着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仔细地擦拭着他的方天画戟。
他擦得很认真，很专注。
蓝玉、周苍、林飞羽、王城等一众将领，快步走了进来。
他们脸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兴奋。
“殿下！”
蓝玉当先一步，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战果已经清点完毕！”
朱棡擦拭的动作，没有停下。
“说。”
只有一个字。
“此战，我军阵亡三百一十二人，伤五百余人。”
蓝玉的声音顿了顿，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斩敌三千余，俘虏……俘虏守军三万四千七百人！”
这个数字一出，府衙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近乎十比一的战损比！
几名年轻的将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朱棡擦拭画戟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嗯，不错。”
他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蓝玉等人却知道，殿下这是满意了。
“阵亡的将士，名单可已统计妥当？”
朱棡忽然问道。
蓝玉一愣，连忙回答。
“已经统计完毕。”
“每一个阵亡的弟兄，抚恤金发十倍。”
朱棡的声音，不响，却重如千钧。
“告诉他们的家人，人是本王带出来的，本王就会负责到底。”
“受伤的弟兄，找全城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务必让他们都活下来。”
“本王的兵，不能白死，也不能白白流血。”
蓝玉、周苍等人，全都怔怔地看着朱棡。
他们见过赏罚分明的将军，也见过体恤下属的主帅。
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把士卒的性命，看得如此之重。
十倍抚恤！这是何等惊人的手笔！
“噗通！”
蓝玉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末将……代所有阵亡的弟兄，谢殿下天恩！”
“谢殿下天恩！”
其余将领，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眼神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刻，他们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起来吧。”
朱棡摆了摆手。
“这是他们应得的。”
他将擦拭干净的方天画戟，轻轻靠在墙边。
“城中缴获如何？”
蓝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
“殿下，我们发财了！”
他的声音，都带着飘忽。
“高邮城府库中，共缴获粮草三十万石，现银一百二十万两，各式兵甲五万余件！”
嘶——
饶是早有预料，众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二十万两白银！
这可是一笔足以让朝廷都眼红的巨款！
朱棡的眼睛，也亮了一下。
他缺的就是钱。
养兵，打仗，哪一样都离不开钱。
“传令下去。”
朱棡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
“所有参与此战的将士，无论生死，每人赏银十两！”
“什么？”
蓝玉等人，全都懵了。
这一战，出征的士卒足有五万。
每人十两，那……那可就是五十万两白银啊！
“殿下，这……这太多了！”
周苍忍不住开口。
“多？”
朱棡看了他一眼。
“弟兄们拿命换来的钱，多吗？”
周苍顿时语塞，一张脸憋得通红。
“剩下的银钱，分出一半，连同高邮城府库中的账册，一并送回金陵，交由父皇处置。”
朱棡继续说道。
“再拟一份战报，将此战经过，详细呈报给大将军和汤和元帅。”
“最后，再给父皇写一份捷报。”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嘴角勾起弧度。
“告诉父皇，儿臣，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