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照不宣的试探
那个仓促离开的背影，和那抹转瞬即逝的耳根薄红，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林薇的脑海里。一夜辗转反侧，眼前反复浮现的，都是顾夜白为她挡开篮球后，强自镇定却又泄露出一丝慌乱的模样。
不是错觉，不是巧合。
他确实在靠近，用一种极其笨拙、极其隐晦，却又轨迹清晰的方式。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海啸。震惊、慌乱、无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隐秘的甜，交织在一起，将她裹挟，无处可逃。
第二天是周六，林薇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醒来。宿舍里很安静，赵暖暖回家过周末了，苏婉和沈思怡也各有安排。
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这过于汹涌的心潮。想了想，她决定去图书馆。不是去偶遇，而是去……验证。
她刻意选择了四楼，那个他惯常出现的理科文献区。她想知道，在昨天那样近乎“摊牌”的微妙之后，他今天会如何面对她。
抱着几本借来的艺术理论书，林薇走上四楼。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走向一个未知的审判。
文献区依旧安静。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靠窗的那排位置。
他不在。
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淡淡的失落。她找了个离他常坐位置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摊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所有的感官都像张开的雷达，敏锐地捕捉着门口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进来过几个学生，都不是他。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一阵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自走廊由远及近。
林薇的身体瞬间绷紧，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书页。
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走了进来。
顾夜白。
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毛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手里拿着几本书和笔记本电脑。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阅览区，在看到她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然后，他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神色如常地走向了他平时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在她斜前方隔了两张桌子的地方坐下，打开电脑，戴上耳机，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他……这是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涩意涌上心头。她死死地低下头，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视线却有些模糊。
果然，还是她想多了吗？他昨天的那些反应，或许只是出于绅士风度，或者干脆就是她的过度解读？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落荒而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斜前方的顾夜白，虽然戴着耳机看着屏幕，但握着鼠标的那只手，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有些紊乱。
而且……他电脑屏幕的界面，似乎一直停留在开机后的桌面，并没有打开任何文件或网页。
他在……走神？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林薇灰暗的心绪。她鼓起勇气，再次偷偷抬眼望去。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但微微侧着的脸，线条似乎比平时更加紧绷。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邃眼眸并没有聚焦在屏幕上，而是……有些放空。
他也在紧张？
他也在……在意她的反应？
这个认知让林薇的心脏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不再低头，而是大胆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试探，将目光停留在了他的侧脸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过于直接的注视，顾夜白敲击桌面的指尖猛地顿住。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遇。
没有躲避，没有慌乱。
他就那样看着她，隔着短短的距离，隔着图书馆静谧的空气。他的眼神很深，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审视，也没有了昨天的仓促和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沉静的、仿佛带着千言万语的深邃。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温柔而又强势地将她笼罩。
林薇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廓，看到他喉结微不可查的滚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种无声的、心照不宣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目光的交织，和空气中那几乎要迸出火花的寂静。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在看他。
而他，默许了这种注视。
甚至……他也在回应。
这种超越了言语的默契，比任何直白的靠近，都更让林薇心悸。
就在这时，顾夜白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震动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像是被惊醒般，猛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看向手机。
林薇也瞬间回过神，慌忙低下头，脸颊烧得厉害，心脏还在疯狂地擂鼓。
她听到他拿起手机，压低声音接听：“喂？……嗯，在图书馆。……好，我现在过去。”
是陈浩打来的？还是学生会的事情？
顾夜白挂了电话，开始收拾东西。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但林薇却敏锐地感觉到，那从容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他合上电脑，拿起书，站起身。
在经过林薇桌旁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
林薇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深沉的目光。
他没有停留，只是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留下了一句：
“书拿反了。”
然后，便迈开长腿，离开了阅览区。
林薇猛地一愣，低头看向自己面前摊开的艺术理论书——
果然！是反的！
她刚才太过紧张，竟然连书拿反了都没有察觉！
一股巨大的窘迫感瞬间席卷了她，脸颊烫得几乎要冒烟。她手忙脚乱地把书正过来，脑子里却反复回荡着他离开时那句带着些许无奈、又似乎隐含一丝极淡笑意的提醒。
“书拿反了。”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在看他？甚至……连她紧张到书拿反了都注意到了？
这个认知，让林薇的心像是被泡在了一汪温泉水里，酸软得一塌糊涂。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天空湛蓝。
心里那个关于顾夜白的谜团，似乎并没有完全解开，但却悄然变换了性质。
从“他到底想干什么”，变成了“他们之间，这种心照不宣的试探，究竟会走向何方”。
而答案，似乎就藏在下次目光交汇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