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地下，是另一个世界。
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埃和若有若无的臭氧味道。错综复杂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肠腔，沿着混凝土浇灌的隧道壁延伸向未知的黑暗。应急灯投下惨白而间隔的光斑，勉强照亮脚下粗糙不平的地面，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王刚带领的四人突击小队，已经深入淮海路地铁站下方的综合管廊区域。他们穿着全黑作战服，配备了强光手电、热成像仪和能量探测器的改良版本，枪口下的战术手电光柱如同利剑，切割着前方的黑暗。每个人的呼吸都在防毒面具后变得沉重，通讯器里只有电流的微噪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地面上，临时指挥点内，气氛同样凝重。大屏幕被分割成数个画面：王刚小队头盔摄像头传回的第一视角、李静监控的能量读数曲线、以及复杂的地下管网结构图，一个代表异常能量信号的红点，正在图上缓慢移动。
陈启坐在屏幕前，左眼眼罩已经取下。他紧闭右眼，全部心神都沉入左眼的感知中，追踪着那一缕在地下管廊中游荡的、烟尘般的阴影。高岚站在他身侧，密切关注着他的生理状态，随时准备干预。
“目标仍在移动，速度略有加快。”陈启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入王刚小队的耳机，带着一丝虚弱的回响，“方向……偏东，大致沿7号废弃电缆管道走向。它似乎……受管道内残留的微弱电磁场吸引。”
“收到。保持追踪，报告距离。”王刚压低声音回应，打了个手势，小队成员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转入一条更加狭窄、布满了厚厚灰尘的支线管道。这里显然已被废弃多年，空气中灰尘更大，手电光柱里，尘埃如蚊蚋般飞舞。
“距离你们大约一百米……它停了一下。”陈启忽然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好像在……‘触碰’什么东西？”
王刚立刻举起拳头，小队瞬间停止前进，依托管道壁的阴影隐蔽起来。热成像仪和能量探测器对准前方。
“能量读数有轻微波动！”李静的声音从指挥中心传来，“幅度很小，但模式……像是在进行某种低强度的交互？”
陈启的左眼感知中，那缕阴影如同拥有好奇心的触手，正缠绕在一段老旧的、绝缘皮有些破损的电缆上。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能量，正尝试着渗透进去，电缆内部正常的电流仿佛受到了惊吓，变得紊乱起来，发出细微的、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滋滋声。
“它在尝试影响物理电路！”陈启急促地警告，“目标电缆在你们前方约八十米，左侧壁架！”
王刚眼神一凛，对身旁的队员打了个手势。一名队员立刻从战术背包中取出一个非金属的、带有绝缘钳的工具，小心地向前摸去。
就在这时，陈启的左眼猛地一阵刺痛！
那缕阴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它完成了某种“测试”。它猛地从电缆上脱离，不再慢悠悠地飘荡，而是骤然加速，如同受惊的水母，向着管道更深、更黑暗的下方钻去！
“它跑了！速度很快！向下！”陈启急道。
“追！”王刚低吼一声，小队立刻由静转动，沿着管道向前冲刺。脚步声在空旷的隧道里激起回响。
追踪变得艰难起来。管道开始出现岔路，坡度也变得陡峭，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攀爬锈蚀的梯子。陈启的感知在复杂的环境和不断拉开的距离下，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那阴影似乎对这片地下迷宫极为熟悉，灵活地穿梭其间。
“信号在减弱……干扰变强了……”陈启的额头渗出冷汗，左眼的负担越来越重。他感觉那阴影并非单纯在逃跑，更像是在引导他们，前往某个特定的地方。
“王队，前方是废弃的‘曙光’人防工程入口，地图显示里面结构极其复杂，而且部分区域有积水和塌方风险。”一名队员看着臂载电脑上的地图提醒道。
那代表异常信号的红点，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那个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入口。
王刚在入口处停下脚步，手电光向里面扫去。里面是一片更加广阔无边的黑暗，隐约能看到巨大的支撑柱和坍塌下来的混凝土块。
“林队，目标进入‘曙光’人防工程。请求指示。”王刚汇报道。
指挥中心，林瑶看着屏幕上那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黑暗区域，又看了看脸色苍白、仍在努力维持感知的陈启，快速权衡着。
深入，意味着极大的风险，可能落入陷阱。
放弃，则可能失去这唯一的线索，任由这危险的“碎片”在城市地下潜伏、成长。
“陈启，还能锁定它吗？”林瑶问道。
陈启咬着牙，左眼的刺痛几乎让他想要呕吐，但他能感觉到，那阴影进入人防工程后，移动速度慢了下来，似乎……停了下来？
“它……停下来了。在……深处。距离……不确定，但感觉不远。”他艰难地维持着连接。
林瑶做出了决定。
“王刚，保持最高警惕，小队呈防御队形，缓慢推进。李静，尝试调动地质扫描或生命探测资源，看能否穿透结构获取内部信息。陈启，坚持住，你是我们唯一的眼睛。”
王刚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武器。
“明白。第二小组，保持入口警戒，建立通讯中继。第一小组，跟我来。”
他第一个迈步，踏入了那片连光线似乎都能吞噬的、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陈启靠在椅背上，大口喘着气，右眼因过度疲惫而布满血丝。高岚默默递给他一块巧克力。
“补充点能量。”
他接过，机械地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左眼的感知里，那片人防工程的深处，如同一个张开了巨口的陷阱。
而那缕幽影，就在陷阱的底部，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追踪，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