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林寺前殿的晨光比昨日更盛，金色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斜落在矮几上，照亮一块青黑色石块。石块约莫半尺见方，表面布满地脉灵气滋养的纹路，指尖触得到石芯透出的地脉微凉，像握着沉睡的玉石。这是玄阳从锁妖塔八层取下的“镇塔石”碎片，石缝里残留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灵力，似濒死者的最后呼吸，又似初生者的最初脉动。
殿内燃着黄林寺特制的“定魂香”，烟柱沉稳攀升，没有往日讲述回音魂时的细碎回响，反而透着厚重的凝滞感，仿佛空气都被染得坚实，恰如石魔沉默的守护。核心弟子整齐列坐蒲团，目光紧锁镇塔石，呼吸比往日轻。昨日玄阳提石魔时的敬畏，让他们对这粗陋石头多了期待与敬重。
林异站在靠前处，指尖搭在金龙杖顶端的龙头纹路上。龙头雕刻栩栩如生，鳞片纹路残留淡淡灵力，是他入门时师父亲赠。昨夜他已得知锁妖塔八层：两丈高的青黑石壁如城墙挡通道，几十名修士握剑贴壁组人墙，抵挡住涌来的邪修。邪修扛一人多高的黑色巨锤，锤头泛黑光，每砸向塔壁都伴“轰隆”巨响，石块掉落，邪气如黑蛇缠绕塔壁，侵蚀石头灵力。
塔壁将崩时，落石突然腾空旋转，速度渐快形成青色旋风。沾了修士鲜血的石块泛出淡红，在昏暗塔层格外醒目。石块随后汇聚，小石块贴在大石块上，凝成高大石影：高的两丈多、肩宽八尺，石身带塔壁般裂痕却透着慑人力量；矮的一丈高，石臂粗壮如老槐树，握碎石斧锤，刃口粗糙却闪寒光。
林异在梦里看得真切，石影刚成形就朝邪修猛冲，最前石魔一斧劈死扛锤邪修，黑血溅石身，很快被石缝吸收。他想喊却发不出声，直到剧烈震动传来才惊醒。醒来时额沾冷汗，杖首摄魂珠泛青光，掌心似留镇塔石的微凉。此刻望石块，他既震撼又亲近，能感觉到石里藏着比血肉更坚韧的守护意志。
玄阳捧着古朴紫檀木盒入殿，盒面雕繁复“镇塔纹”，与他僧袍袖口纹样呼应。他穿的月白僧袍是黄林寺制式，袖口用暗青色丝线绣交错石纹，模仿塔壁裂痕，末端缀细小火焰纹，这是纪念石魔的标识，象征“以石为盾，裂而不崩”。他脚步轻，踩在蒲团空隙间，到矮几前才将木盒小心放在浅色绒布上。
“你们轮流上来摸摸这块石头。”玄阳声音不高却郑重，“仔细感受石里的动静。这镇塔石采自锁妖塔下三百丈地脉，那里灵气比地面浓十倍，每块都吸足灵气，天生能压邪祟。当年建八层塔壁用了九百九十八块，砌得严丝合缝，就是要让塔壁成为锁妖塔最坚固的第一道防线。”
弟子们依次上前，动作都格外轻柔。穿浅灰僧袍的小弟子清砚踮脚伸手，指尖刚触到石头就“呀”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玄阳：“师父，石头摸着凉，里面却有暖气往胳膊里钻，像有生命在呼吸，太神奇了！”
玄阳看清砚兴奋的样子，眼底泛深沉敬畏，声音沉了几分：“这是镇塔石的奇特之处。它能吸地脉灵气，还能感知护塔者的意念。修士守护塔壁的决心不会随生命消散，会像印记刻在石里。万年前八层能守住，靠的不只是修士血肉，还有石里的意志。”
他小心取出镇塔石放绒布上，指尖划石面纹路：“当年烈渊率妖邪攻半年，破不了九层防御阵，就打八层主意。他熟读古籍，知八层是锁妖塔‘腰腹’，塔壁崩则妖邪能直捣核心。于是选五十多个金丹期邪修，每人扛用‘幽冥铁’和邪力炼的黑锤，锤头刻‘破塔咒’，专毁镇塔石。”
玄阳顿了顿，指尖点镇塔石上一道浅裂缝，裂缝在晨光下像细小伤疤。他声音悠远沉重：“邪修排成队列轮砸塔壁。第一锤让塔壁剧震，掉一块拳头大的石；第十锤塔壁现手指宽裂纹。八层修士急了，举剑想拦邪修巨锤，却因邪修太多、修为高而挡不住。八层守将石坚是筑基后期战力，见邪修锤又要落，扑上去用后背贴塔壁挡住。”
“那巨锤百斤重还带邪力。”玄阳声音掺着哽咽，每个字都似从喉咙滚出，“砸在石坚背上时，所有人都听到刺耳的骨骼碎裂声。石坚当场吐血，血溅塔壁晕开暗红，双手却死死抓石缝，指甲嵌石染红。他喊‘别退！守住塔壁！退了全完了！’，话音刚落，又一锤砸中他胸口。石坚身体软滑落地，手仍保持抓壁姿势，鲜血顺石缝渗进镇塔石，像给石头注入生命。”
林异闭上眼睛，梦里场景与玄阳讲述重叠：石坚倒在地上，血在塔壁绽暗红花朵。其他修士没后退，纷纷扑上去贴壁组人墙。邪修锤一次次落下，砸在人身上、塔壁上，石块与血肉混落，塔壁前很快堆起厚尸体，血浸透每块镇塔石，空气里满是血腥与石屑的刺鼻味。
“邪修见修士拼命更疯狂。”玄阳声音沉如压铅，透着压抑的愤怒，“他们踩尸体继续砸塔壁，不管挡路者死活。半个时辰后，塔壁现两丈长、半尺宽裂缝，黑邪气如浓雾缠绕，整层塔微晃似将崩。烈渊站远处石阶，把玩黑色邪珠冷笑‘再过片刻，锁妖塔该换主人了’，他以为胜券在握。”
玄阳声音突然提高，眼底闪激动的光：“可烈渊得意时，落石突然飘起旋转，沾血石块泛红光。石块汇聚凝成石影，刚成形就朝邪修冲。最前石魔劈死扛锤邪修，黑血被石缝吸收。”
弟子们屏息，殿内只闻“定魂香”燃烧的“噼啪”声。清砚张着嘴，眼里满是震撼，忘了转念珠。他在黄林寺长大，听了无数锁妖塔故事，从没想过冰冷石头能变守护勇士。林异握紧金龙杖，指节发白，梦里石魔与描述一致，这是镇塔石与修士意念的融合，是守护意志的化身。
“烈渊愣住，脸色难看至极。”玄阳语气带痛快，“邪修慌了，收锤念咒放邪术，黑火球、青毒雾、紫闪电朝石魔涌。可邪术只在石魔身留浅白印，伤不了它们。石魔只顾护塔壁，邪修近裂缝就围上去，斧锤落下邪修难挡。有石魔用石身挡锤，掉块石仍不退，还掰断百斤巨锤。邪修逃跑，被石魔踩成黑血。”
玄阳语气渐郑重，指尖摸镇塔石：“玄辰老祖到八层，见石魔围裂缝杀邪修，地上满是邪修尸体。老祖用灵力探查很久才明白，石魔是镇塔石受邪力刺激，融修士护塔意念所生。牺牲修士的意念没消散，被石吸收，让石头有了‘守护塔壁’的执念。这是石魔的魂，是它们存在的意义。”
“它们还在八层守着吗？会累吗？要吃饭睡觉吗？”清砚急切问。
玄阳摇头，眼底泛温柔笑意：“它们一直在八层。白天变石块补裂缝，夜里巡逻，脚步声沉重整齐。不用吃饭休息，‘守护塔壁’是它们的全部意义。前几年有弟子修塔壁时敲掉小石，一个矮壮石魔过来，从石臂掰下石子填缺口，再变石块贴壁。塔壁就是它的身体。”
林异心里一暖，想起梦里石魔巡逻时绕开修士遗物，原来它们记得这些人曾同护塔壁，记忆刻进石芯。
“师父，九层的炎煞鬼是怎么回事？”林异抬头，目光郑重，“大师兄说九层全是浑身冒黑火的鬼物，火没烟却能烧融法器。它们怕您的玄阳真火，却恨黄林寺弟子，见我们就扑得更凶，像有深仇。”
玄阳听到“炎煞鬼”，脸上温柔褪去，脸色沉如雷雨前的天，眼底敬畏变深寒，声音冷得像从冰窖捞出来：“九层炎煞鬼是烈渊最歹毒的手段，也是我们黄林寺修士心里最深的痛。它们不是普通邪祟，是烈渊用‘幽冥邪火’炼的怪物，邪火源头还和我们的玄阳真火有关。”
他停顿扫过弟子，语气沉重：“当年烈渊和玄辰老祖交手，偷偷用邪术记了玄阳真火的火焰纹路。后来他抓了很多战死修士，不管是黄林寺还是其他门派的，只要魂魄没散，就投进‘幽冥邪火’，还加了玄阳真火的倒影，把正直的修士魂魄炼成只知杀戮的炎煞鬼。”
“炎煞鬼的黑火能烧肉身和魂魄，最可怕的是专门克制玄阳真火。火里的真火倒影能抵消真火威力。”玄阳声音带怒，“普通弟子的法器没注入纯净护塔意念，挡不住黑火，一碰就融。”
“黑火为什么这么厉害？”清砚攥紧念珠，眼里满是恐惧。
“因为黑火融了怨魂之力。”玄阳点头，语气沉重，“烈渊故意用邪术折磨魂魄，让它们承受无尽痛苦，把护塔心变成怨恨。怨恨让火更凶，也让炎煞鬼恨护塔修士，尤其恨黄林寺弟子。真火倒影让它们对我们本能仇视，像恨我们‘背叛’了它们。”
“今日故事到这里。”玄阳小心将镇塔石放回木盒，目光扫过弟子，语气肃穆，“明日说九层炎煞鬼的过往，讲玄辰老祖怎么护修士、研克制之法、留封印挡炎煞鬼。它们是锁妖塔最凶险的邪祟，也是最可怜的魂灵。本是护塔勇士，却被烈渊扭曲意志成杀戮工具。这仇这痛，黄林寺弟子永不能忘。”
弟子们起身行礼，动作比往日郑重，弯腰时停顿更长，似在向石魔与牺牲修士致敬。林异走出殿门，晨光刺眼，塔尖泛金光，八层似有阴影。他心里沉：石魔沉默坚守护塔壁，炎煞鬼在黑火中挣扎。锁妖塔每层都有沉重故事，后辈弟子要守住故事与塔，守住千年前修士用生命换的安宁。
庭院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声音比往日沉，似为石魔叹息，又似为炎煞鬼低吟。林异握紧金龙杖，脚步更坚定，期待明日故事：老祖的克制之法是什么？九层封印稳吗？炎煞鬼能恢复神智吗？他觉九层故事更沉重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