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若夫那张充满了戏谑与怜悯的狞笑,还如同最肮脏的烙印般,残留在保尔的脑海中时,一阵雄壮、激昂的旋律,如同排山倒海的红色浪潮,轰然席卷了整个克里姆林宫!
是《国际歌》!
在庄严、神圣的乐曲声中,全苏陆海军代表大会,正式拉开了它那足以决定整个国家命运的、血色的大幕!
克里姆林宫大礼堂,穹顶之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凝固的冰瀑,将数千平方米的会场照得亮如白昼。墙壁上,马克思与列宁的巨幅画像,正用他们那深邃得仿佛能够洞穿一切的目光,无声地注视着下方。
主席台上,一场无声的、泾渭分明的割裂,正在上演。
斯大林穿着一身朴素的元帅服,嘴里叼着他那标志性的烟斗,在一众亲信的簇拥下,缓缓走到了主席台正中央、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座椅前,傲然落座。他的身后,伏罗希洛夫、布琼尼等人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紧随其后,用一种夹杂着幸灾乐祸与残忍快意的目光,频频扫向另一侧。
那里,保尔坐着轮椅,被安娜缓缓推到了主席台的最前排。
他的左手边,是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滔天杀意的朱赫来。他的右手边,是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图哈切夫斯基。
他们三人并排而坐,如同一座沉默而又坚不可摧的黑色礁石,横亘在主席台的一角,与斯大林那众星捧月般的核心圈子,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对峙!
整个会场,数百名来自全国各大军区、各个兵种的将领和军队代表,胸前挂满了勋章,肩上扛着闪耀的将星,他们是这个国家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然而此刻,他们那一张张被战火与风霜雕刻得无比坚毅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荣誉与激动。
有的,只是如同雕塑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保尔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他“听”着那雄壮的《国际歌》,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却在飞速地分析着会场里的每一个细节。他能“听”到,在会场的四个角落,在每一个出口的位置,都比以往多了许多陌生的、沉重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不同于职业军人的、带着一股血腥味的冰冷气息。
内务部的屠夫们,已经就位了!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充满了绝对蔑视与残忍快意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冰锥,跨越遥远的距离,精准地,狠狠地,刺在了保尔的身上!
是斯大林!
保尔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没有丝毫的掩饰,就那样居高临下地,在他的身上,在图哈切夫斯基的身上,来回扫视!
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两位功勋赫赫的元帅,而是在看两具早已被宣判了死刑的、即将被送上解剖台的尸体!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你们的死期,到了!
图哈切夫斯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僵!他那握着钢笔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然而,保尔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甚至微微侧过头,朝着斯大林的方向,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充满了嘲讽的弧度。
仿佛在说:你的表演,该结束了。
与此同时,在主席台下那广阔的代表席上,一场无声的、却足以撼动山岳的集结,正在悄然完成!
近卫第一坦克军的军长,那个脾气火爆的男人,正襟危坐,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了无数的人头,如同最忠诚的坐标,死死地锁定在保尔的轮椅之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看似放松,食指却在军裤上,极富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那是坦克部队在发起总攻前,专用的摩斯电码!
“准备就绪!”
基辅特别军区的副司令员费季科,缓缓地端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那双赤红的眼眸里,燃烧着的是与整个旧世界同归于尽的疯狂与决绝!
白俄罗斯军区司令员别洛夫、远东红旗军副司令员普里马科夫……
一个个在红军中如雷贯耳、手握重兵的将军们,一个接一个地,用他们之间才懂的、最隐蔽的方式,向着主席台上的那个男人,送去了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回应!
我们的剑,已经出鞘!
元帅,请下命令吧!
保尔清晰地“听”到了这一切。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安稳了下来。
他知道,这张由他亲手织就的、足以扭转乾坤的钢铁大网,已经收紧!
一场决定苏维埃未来百年国运的终极摊牌,即将在这些冠冕堂皇的会议议程之下,如同最狂暴的火山,轰然爆发!
《国际歌》的最后一个音符,在宏伟的礼堂上空,缓缓消散。
全场,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了主席台的最高处。
大会主持人走上台前,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清了清喉咙,用一种近乎于咏叹的、无比狂热的语调,高声宣布:
“同志们!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首先请我们敬爱的领袖和导师,斯大林同志,为大会致开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