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回响”大阵的能量循环，在姬珩的增幅、众人的抵抗，以及顾休那“黑洞”般的存在感之间，变得极不稳定。
门上血红色的符文疯狂闪烁，从最初的呼吸节奏，变成了急促的心跳，发出不祥的嗡鸣。
突然，异变陡生！
那道被欧冶钧之前发现的、隐藏在门轴处的发丝般划痕，在狂乱的能量刺激下，仿佛被唤醒的远古凶兽，猛地迸发出一缕宛如实质的、漆黑如墨的剑芒！
这不是幻觉！
一股不属于心魔大阵的、充满了无尽疯狂、毁灭与绝望的剑意，如同一圈黑色的冲击波，从石门上悍然爆发，横扫全场！
这股力量不制造幻境，它甚至不屑于玩弄人心。
它的本质，是纯粹的、要碾碎一切意志的暴力！
这记当头棒喝，瞬间冲垮了所有人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他们刚刚从各自的二重梦魇中稍微得到一丝喘息，以为痛苦已达顶点，却没想到，地狱之下，还有十八层。
“呃啊——！”
身为剑客，蔺惊弦的反应最为激烈。
昏迷中的他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一只被贯穿的虾米，七窍中同时渗出鲜血。他那本就布满裂痕的剑心，在这股君临天下的疯狂剑意面前，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便如同被铁锤砸中的琉璃，被碾成了最彻底的粉末。
“世界……在哭泣……”
昏迷中的欧冶钧也感应到了这股剑意的本质，正是他之前惊鸿一瞥的那丝疯狂。他无法承受这股力量的万一，在昏迷中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尖叫：
“剑要……毁了天……”
这股剑意，同样也冲入了顾休的幻境。
懒人武馆的庭院剧烈摇晃，天空被撕开一道道漆黑的裂口，仿佛世界末日。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剑意即将触及顾休的瞬间，《大梦千秋诀》“万法归寂”的道韵自动护主。
一股无形的漩涡在顾休身周形成，那足以碾碎天人境高手意志的疯狂剑意，就像冲入大海的溪流，被轻而易举地吸收、同化，最终归于虚无。
庭院恢复了平静。
但在这股外来能量的意外冲击下，一直稳定循环的叶擎帝幻影，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他的身形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脸上那永恒的微笑，出现了一丝裂痕，像一尊即将破碎的瓷器。
然后，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顾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他通过那精准的唇语，清晰地读出了两个字。
“……天上……”
这两个字，与十年前，他斩杀真正的叶擎帝时，对方留下的最后遗言“贼……在天上……”，隐隐产生了重叠。
虽然只是一瞬，但这细微的变化，如同在无尽的、令人抓狂的白噪音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音符。
它立刻抓住了顾休的注意力。
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刚要堆上去的第八只茶杯。
他眯起了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第一次真正认真地、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叶擎帝幻影。
这家伙……好像不是只会说“你来了”的复读机？
观星阁内。
姬珩的星盘上，代表众人的光点旁，突兀地爆开了一团计划外的、狂暴的黑色能量波。
“嗯？”他皱起眉头。
一旁的易先生立刻汇报道：“大人，阵法能量循环出现未知干扰，一股极具毁灭性的精神冲击源从遗迹内部爆发。”
“这是……阵法被污染了？”姬珩分析着数据，随即摇头，“不，这不是阵法的力量。这是遗迹本身残留的‘毒素’。有趣，叶擎帝，你死后也不安分。”
他无法理解这股剑意的本质，只能将其归类为未知的风险变量，毕竟，一个死人留下的残响，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他饶有兴致地对易先生道：“不用干预，记录它对‘实验品’们造成的影响。我倒想看看，毒素和毒素之间，会不会产生更有趣的化学反应。”
“遵命。”
心魔大门前。
叶擎帝的剑意残响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它造成的伤害，是毁灭性的。
所有昏迷的队员，生命气息都微弱到了极点，仿佛狂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更可怕的是，一层薄薄的白霜，开始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体表面凝结。
这是生命力被过度抽取，阳气即将散尽的征兆。
距离真正的“道心破碎，魂飞魄散”，只剩下最后的一线之隔。
叶擎帝那道疯狂的剑意残响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一场突兀的黑色风暴，席卷之后便消失无踪。
但它留下的，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心魔大阵那狂乱闪烁的血色光芒似乎也被消耗了不少，变得暗淡下来。可那股精神上的压迫并未减弱分毫，反而从狂暴的敲打，变成了一条阴冷的、不断绞紧的绳索，无声无息地抽取着此地每一个昏迷者的生命力。
折磨没有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安静、更致命的方式。
蔺惊弦的身体不再因幻境中的背叛而抽搐，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呼吸若有似无。那曾作为天之骄子的锐气与骄傲，已如被雨水冲刷的炭火，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宛如一柄断裂生锈的凡铁。
不远处的燕白露，那因业火焚心而紧蹙的眉头，此刻竟诡异地舒展开来。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毁灭性的自我怀疑后，她的意识似乎做出了最轻松的选择——放弃。不再挣扎，不再抵抗，任由那股冰冷的力量将自己拖入永恒的黑暗，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师父……别不要我……”
石敢当的哭喊早已停止。他松开了那只死死抓住顾休衣角的手，蜷缩的身体慢慢伸展开，像一个疲惫至极的婴儿，躺在冰冷的地上，双目紧闭，嘴角竟带着一丝解脱的安详。既然连最崇敬的师父都将他视为累赘，那么死亡，或许就是最好的归宿吧。
穆红袖的呓语也停了。她的逻辑世界已经坍塌，理性与非理性对她再无任何意义。她的大脑似乎启动了终极的保护机制，拒绝再进行任何思考，进入了一种植物人般的绝对静默。
另一边，苏清蝉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财富散尽、算计成空的苦笑；欧冶钧那粗糙的手指微微蜷缩，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握住一把不存在的铸造锤。他们毕生的执念，在意识消散的此刻，成了唯一的墓志铭。
一层薄薄的白霜，重新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体表面凝结，嘴唇呈现出缺氧的紫绀色，生命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
观星阁，顶层密室。
姬珩端着茶杯，悠闲地欣赏着面前星盘上的景象。那几颗代表着探索队众人的光点，已经暗淡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大人，‘心魔回响’已进入最终的‘寂灭’阶段。”一旁的易先生躬身道，“所有‘样本’的精神波动均已趋近于零，生命特征十不存一，道心破碎就在顷刻之间。”
姬珩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像是在评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
“嗯，抗压极限、精神崩溃的几种不同模式、灵魂能量的消散速率……数据都采集到了吗？”
“回大人，全部记录在案，分毫不差。”
“很好。”姬珩轻轻吹了吹茶汤的热气，“他们的价值，已经尽了。”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他为了测试并引出目标的消耗品。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星盘中心。
那里，有一个依旧亮着、却没有任何数据反馈的纯白光点。它就像一个完美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窥探，不泄露一丝一毫的信息。
“这个‘奇点’……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姬珩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求知欲与征服欲。
……
心魔大门前。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但又不是真正的安静。
气若游丝的呼吸声，心脏在胸腔里最后挣扎的、几乎听不见的跳动声，血液在冰冷血管中滞涩流动的声音……
这些微弱到极致的濒死之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让活人头皮发麻的“死亡协奏曲”。
这首协奏曲，也清晰地传入了顾休的幻境。
懒人武馆的庭院里，顾休正专注地研究着对面叶擎帝幻影的唇语。
他反复在心中咀嚼着“天上”这两个字，试图理解其中的深层含义。是说敌人来自天上？还是说……叶擎帝自己想去天上？
可就在他思绪渐深之时，那股“死亡协奏曲”的嗡鸣声，却越来越清晰。
起初像几只蚊子，后来变成了一群苍蝇，最后简直像有一窝马蜂在他耳边筑巢，不断干扰着他的思考。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本以为这些人昏死过去，总算能清静一会儿了，没想到……
没想到死之前的动静，比活蹦乱跳的时候还要烦人！
叶擎帝的幻影还在不知疲倦地斟茶、微笑、说着“你来了”，但顾休已经完全无视了他。
他闭上眼，试图用《大梦千秋诀》的心法屏蔽那些噪音，但失败了。那股濒临死亡时发出的哀鸣，似乎能直接穿透灵魂，在他的脑海里嗡嗡作响。
“唉……”
顾休的意识终于从那无聊的幻境中回归现实。
他睁开眼，看着眼前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如同停尸房般的队友们，看着他们脸上凝结的白霜和发紫的嘴唇。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又长长地，长长地吐了出来，那张总是睡不醒的脸上，堆满了四个大字。
麻烦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