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陆家老宅书房那扇古朴的雕花窗棂,在深色的红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籍和檀香的味道,厚重得仿佛能压住时间的流动。
林薇坐在陆振寰对面的太师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剪裁利落的线条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下颌线,妆容淡雅却不失气场。陆承烨坐在她身侧,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显亲密依偎的默契,又不失面对长辈的庄重分寸。
这是颁奖典礼事件后,他们第一次正式面见陆老爷子。那场轰动全网的告白,像一颗石子投入陆家这潭深水区,激起的涟漪远比外界看到的更复杂。
陆振寰慢条斯理地沏着茶,紫泥紫砂壶在他枯瘦却有力的手中稳稳倾斜,琥珀色的茶汤如丝般注入三个白瓷盖碗中,动作行云流水,宛如一场沉淀了岁月的仪式。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时光雕琢出的深不可测,仿佛能将人心都看穿。
“喝茶。”他将盖碗轻轻推到两人面前,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谢谢爷爷。”林薇双手捧起盖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动作恭敬得体。她轻轻掀开碗盖,氤氲的茶香扑面而来,却没有立刻饮用——在这位老人面前,每一个举动都需拿捏好分寸。
陆承烨也接了过来,却直接放在手边的紫檀木茶盘上,目光直视主位:“爷爷今天叫我们来,应该不只是喝茶。”他太了解爷爷的性子,如此“隆重”的待客之道,背后必然藏着更重的考量。
陆振寰抬眼看了孙子一眼,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像是赞许他的直接。他端起自己的盖碗,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颁奖典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的目光转向林薇,语气平淡,“林小姐现在是个名人了。”
这话听不出褒贬,但林薇能清晰感觉到其中的分量——那是家族掌权者对“麻烦”的审视。她放下盖碗,迎上老人的目光,语气坦然:“那并非我的本意,爷爷。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
“后果?”陆振寰重复这个词,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说什么吗?说陆家的继承人被一个靠合约上位的女人迷了心窍,说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目的是蚕食陆氏的资产。”
“爷爷!”陆承烨眉头紧蹙,声音陡然提高,“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我可以——”
“让他说完。”林薇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示意他稍安勿躁。她的目光依然平静地看着陆振寰,“我听着。”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陆振寰眼中,他执杯的手顿了顿,继续道:“家族里那些老家伙,这几天没少来找我。说什么有损门风,说什么继承人公私不分,连最基本的家族体面都不顾。”他放下盖碗,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探照灯般锁住林薇,“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他们?”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窗外的鸟鸣都消失了。林薇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最终审判。之前的流言蜚语、陆明宇的阴谋诡计,都只是来自外部的攻击;而现在,她需要面对的是这个家族内部最根深蒂固的门第成见,以及这位掌控着一切的老人的终极审视。
“爷爷,”她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立刻改变那些固化的看法。我也知道,我和承烨的开始,确实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门当户对’,甚至带着一份被人诟病的合约底色。”
她停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陆承烨。他正用一种全然信任的目光看着她,眼底的担忧与支持交织,这目光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但是,”她转回头,目光更加坚定,“婚姻从来都不只是两个家庭的利益结合,更是两个人基于信任与爱意的选择。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但我可以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我能为这个我选择加入的家族,带来什么价值。”
陆振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判断这番话的真假。
“我不奢求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林薇继续说,语气诚恳,“但我请求一个机会——一个证明我不仅仅是陆承烨选择的‘爱人’,更是有资格成为陆家一员的‘伙伴’的机会。”
“伙伴”这个词,她刻意加重了语气,与之前陆承烨在家族会议上的表述遥相呼应。
陆承烨的手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温热而有力,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陆振寰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光线都向西移动了几分,书房里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起舞。终于,他伸手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个厚厚的深蓝色文件夹,推到林薇面前。文件夹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翻阅过,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记,却透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林薇问,指尖尚未触及,已能感觉到那份重量。
“陆氏家族信托基金,下一阶段的战略转型企划。”陆振寰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这个基金掌握着陆家百分之四十的核心资产,涵盖地产、科技、能源等多个板块,关系到未来二十年家族的发展方向。之前董事会聘请的三个顶尖咨询团队,提交的方案都没能通过。”
他看向林薇,眼神锐利如刀:“我要你,在三个月内,独立完成一份新的战略企划。不是辅助承烨,不是提供建议,是完全由你主导,从调研到落地框架,每一个字都要出自你手。”
林薇的瞳孔微微收缩。家族信托基金——这不仅是简单的商业项目,更是陆家真正的命脉所在。让一个“外人”来主导?这简直是颠覆了陆家几十年的规矩。
“爷爷,这不合规矩。”陆承烨立刻反驳,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家族信托向来由核心族老和继承人共同把控,从未交给——”
“规矩?”陆振寰打断他,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淡的、近乎讽刺的笑容,“承烨,你为了她,连行业顶级的颁奖典礼都能当成求婚现场,把个人情感凌驾于家族形象之上,现在跟我讲规矩?”
陆承烨一时语塞,脸上露出几分窘迫——他当时只想着向全世界宣告心意,确实没考虑到家族层面的连锁反应。
“这是我最后的条件。”陆振寰的目光重新回到林薇身上,那目光里有审视,有考验,也有一种深藏的期待,“林薇,你不是要证明自己是‘伙伴’吗?那就用实力说话。如果你能交出让我和家族元老都认可的方案,那么从今往后,陆家上下,不会再有人质疑你在这个家族的位置,你的婚事,我亲自主持。”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但我要提醒你,这份企划涉及的利益关系极其复杂,家族内部的旁支势力、外部的合作方,都在盯着这块肥肉。你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或者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任何纰漏——比如泄露核心数据,或者被某一方势力利用,”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到时候,别说进陆家的门,你和承烨,都要承担后果。”
失败的代价,不仅是她被家族彻底排斥,甚至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连带着陆承烨的继承人位置都会动摇。压力如山般压来,林薇的指尖微微发凉。她能感觉到陆承烨握紧她的手,掌心的微湿泄露了他的紧张,也能感觉到陆振寰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正牢牢锁住她。
三个月,独立完成,关乎家族命脉的核心企划。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甚至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对于没有深厚家族背景和资源支撑的她来说,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但她从陆振寰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刁难。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那是真正掌权者才会有的决绝:我给你一个打破规矩的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抓不抓得住,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文件夹冰凉的封面,那触感瞬间让她冷静下来。“爷爷,我需要什么权限?”
陆振寰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被赞许取代。他原以为她会犹豫,会退缩,甚至会求助于陆承烨,却没想到她第一时间问的是“权限”。
“所有相关的财务数据、项目档案、人脉资源,我会让陈伯给你开通最高权限。”他说,“你可以咨询任何人,包括承烨,但最终方案的决策,必须由你独立做出。过程中遇到的阻力,也需要你自己解决。”
“我明白了。”林薇将文件夹抱在怀里,那重量压在臂弯里,却让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定,“还有一个问题,评判的标准是什么?什么样的方案,才算‘认可’?”
陆振寰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道:“第一,能让那些守旧的老家伙闭嘴——也就是说,方案要兼顾传统产业的稳定和新兴领域的突破,不能顾此失彼;第二,能让家族资产在未来十年实现至少20%的稳健增值,风险控制在5%以内;第三,”他深深看了林薇一眼,“能让我看到,你不仅仅是站在承烨身边,而是真正有能力和他并肩,甚至在某些决策上,能引领他的格局。”
这话的分量,比之前的任何一句都重。并肩,甚至引领——这不是要求一个合格的“陆太太”,而是在要求一个真正的继承人级别的伙伴。
陆承烨的手握得更紧了,林薇能感觉到他的担忧。但她只是侧过头,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安抚,更有破釜沉舟的坚定。然后她转回头,看向陆振寰:“三个月后,我会带着方案来见您。”
她说得平静,却字字清晰,如同立下誓言。
陆振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重新端起盖碗,示意谈话结束。
走出书房时,午后的阳光正烈,透过老宅的梧桐叶,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林薇抱着那份沉重的文件夹,站在回廊下,微微眯起眼睛。
陆承烨跟在她身后,轻轻带上书房的门,然后转身紧紧抱住了她,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你可以拒绝的。”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心疼,“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不需要你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不。”林薇打断他,轻轻回抱住他,“这是我必须走的路。承烨,我不想永远只是被你护在身后的人。如果我们真的要共度一生,那我就必须证明,我配得上站在你身边,不仅仅是作为你的爱人,更是作为能和你共担风雨的伙伴。”
她举起手中的文件夹,眼中闪烁着光芒:“这就是我的战场。”
陆承烨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斗志,那光芒比阳光更耀眼。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会议室见到她时,她强忍屈辱签下合约的倔强;想起她在星晖项目危机中,连续一周睡在公司的坚韧;想起她在颁奖台下,泪流满面却依旧对他微笑的温柔。而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更美,更强大。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深情的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在。”
“不,”林薇摇头,笑容温柔而坚定,“这一次,让我自己来。”
她抱着文件夹,转身向老宅外走去。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身影单薄却笔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她压垮。
陆承烨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胸腔里涌动着前所未有的骄傲与心疼。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回廊深处,书房的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陆振寰站在门后,看着林薇远去的背影,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倒是个有骨气的丫头。”他低声自语,转身回到书桌前,拿起电话,“陈伯,把家族信托的所有资料整理好,给林小姐送过去——记住,是‘全套’资料。”
窗外,树影婆娑。一场关乎家族命运,也关乎两个人未来的试炼,正式开始。而属于林薇的传奇,才刚刚写下最精彩的篇章。
林薇刚回到别墅,就收到了匿名邮件,附件是一份加密文件,标题写着“家族信托的‘陷阱’”。她解开文件后发现,里面是前三个咨询团队的失败报告,每份报告末尾都标注着“被某族老阻挠”的字样——原来这场试炼,不仅要对抗商业难题,还要应对家族内部的权力倾轧。
更让她心惊的是,邮件末尾还有一行字:“陆明远在海外联系了信托基金的前管理人,想趁机窃取核心数据。小心身边人。”身边人?是指陆家的眼线,还是她信任的团队成员?
林薇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握紧了手中的文件夹。这场最终的试炼,从一开始就暗藏杀机。她该如何在保护数据安全的同时,完成这份几乎不可能的企划?而那个发送匿名邮件的人,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