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颤抬起手指，直指远处的张良：“你……我认得你，就是你！”
张良轻轻一笑，颔首道：“正是在下。”
数年前，博浪沙。
一名壮汉背负巨锤，相貌与张良身后之人极为相似，曾在那里突袭嬴政的车驾。
帝王出行，尤其嬴政深知仇敌遍布天下。
因此每次巡行，必设六辆形制一模一样的龙撵同行。
外观毫无差别，连随从也无法分辨哪一辆中坐着真正的帝君。
而嬴政临行登辇的抉择，全凭心意，无人预知。
故欲行刺者，唯有靠天意赌命。
当日，那名巨汉怒掷铁锤，一辆龙撵当场碎裂，拉辇战马亦被砸成肉泥。
可嬴政并不在其中。
张良第一次出手，就此落空。
倘若那天命运稍有偏移，今日山河归属，或许早已改写。
章邯当时正列于巡驾护卫之中。
他亲眼目睹那名沉默不语的巨汉力战至死，血洒荒野。
事后，黑冰台倾力追查真凶。
但张良如风过无痕。
十余年筹谋，仅出手两次。
更有一条铁律：凡踏足之地，绝不重临。
行踪飘忽至此，黑冰台纵有千眼，也难觅其踪。
如今再见那柄铁锤，再看那魁梧身影。
章邯刹那间通体冰凉——原来是他。
可明白又如何？太迟了。
鲜血仍不断自他嘴角涌出。
败了，彻底败了。
项羽收起背后那尊顶天立地的法相。
四周黑冰台刺客已几近覆灭，胜局仿佛触手可及。
就在章邯咬牙举刀，欲作最后一了之时，忽然，天空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点。
那些“小豆子”越坠越近，投影迅速膨胀。
“轰！轰！轰！”
一个个高达丈许的“绿豆”砸入林间，震地摇树，顷刻间填满了整片丛林。
落地之后，它们纷纷扭曲变形，化作披甲执戈的兵俑，列阵而立。
援军到了！
章邯眼中骤然燃起光芒，生机复返。
“快撤！”林中传来一声陌生大喝。
项羽怒目圆睁，背后霸王虚影再度冲天而起。
项羽周身气势猛然暴涨，法相显现，怒目圆睁，战意如烈火般席卷四方。
自天穹坠落的“绿豆”迅速膨胀，化作成片战兵，密密麻麻，如影随形，缠斗不休。它们数量惊人，遍布林间，将整座山林填得水泄不通。
他人受地形所限，举步维艰，章邯却如鱼得水。
黑影掠动，他身形一闪，便融入树影深处，几番腾挪后彻底消失不见。
章邯脱身而去，黑冰台的杀手们却未能幸免。
他们在项羽麾下围攻中接连倒下，鲜血染红泥土。
伤亡之重，前所未有。
百余精锐，皆服【练体丹】与【武神丹】，个个实力超凡，竟尽数折损于此地。
片刻后，那些“绿豆”战兵停止纠缠，开始收缩身形。
由丈许高大逐渐缩小，直至回归原状——一颗颗微小如豆的绿色颗粒，散落于地。
项羽收回法相与帝霸王甲，肩扛天龙破城戟，脚尖轻挑地上残存的豆粒，侧头望向张良：“这是你布的局？”
张良蹲身细察地面，手中拾起一粒绿豆，缓缓摇头：“不是。”
“那是何人？”项羽眉头微蹙，目光中透着对先前那声呼喝之人的探究，脸上并无因章邯逃脱而生的怒意。
按常理推断，费尽心机设伏，只为擒拿章邯，最终却功亏一篑，以项羽性情，理应暴怒。
可此刻他神情平静，反显蹊跷。
谜底很快揭晓。
项羽低声开口：“为何不直接斩杀章邯，反而放他离去？既然对方已有防备，下次怎会再入圈套？”
原来，从始至终，项羽与张良便无意取其性命。
稍加思量便可明白——大秦武将榜排行第二之人，岂会如此轻易落败？若项羽真正全力出手，章邯早已命丧当场。
更何况，四周尚有钟离昧、英布、季布、龙且等人环伺，每一位皆位列大秦最强武将前二十。
如此阵容若还让目标逃脱，实属荒谬。
因此，章邯的逃离，本就在计划之中。
张良起身，指尖仍捏着那粒绿豆，唇间吐出一字：“会！”
“倘若我们今日杀了章邯，下次迎接我们的，不会再是嬴白或个别高手……而是秦国倾巢而出的数万大军！”
“项兄战力无双，可眼下我方兵力单薄，硬撼大秦精锐，胜算渺茫。”
“放走章邯，看似无奈，实则能让敌军滋生骄意。下回来袭的，或许是嬴白，又或是大秦其他顶尖强者。”
“此局若破，需借他人之力。”张良轻声道。
“他人？”项羽眉峰微蹙，心中不以为然。
在他眼中，无论对手是何等人物，皆不足惧。
大秦武将榜首也好，神器榜魁首也罢，胜负终须以力证之。
他手中有戟，身后有兄弟，同生共死，无所畏惧。
哪怕嬴白亲至，也不过是一战而已。
张良静立一旁，并未急于回应。
他目光深邃，早已洞悉项羽心绪。
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知项兄志在孤身定乾坤，但反秦大业浩荡漫长，非一人可擎。”
“众志成城，方能撼动山河。若有天下豪杰汇聚于项兄麾下，暴秦根基岂能久存？”
“届时，四海归心，声威远播，项兄之名必将响彻九州。”
项羽默然片刻，思绪翻涌。
大秦疆域辽阔，权柄根深蒂固，单凭一己之力，确难速胜。
他缓缓点头，语气低沉却坚定：“你说得不错。那你说的帮手，究竟是谁？”
见项羽应允，张良唇角微扬：“此人项兄必然留意已久——位列大秦神器榜第四，武将榜第三十四，手持赤霄斩long剑者，刘邦是也。”
“刘邦？”项羽眸光微闪。
若仅论武将排名，三十四位之人不过寻常角色，根本不入他法眼。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那柄传说中的剑——赤霄斩long。
帝道之兵，斩云断江，传闻中可裂苍穹、斩真龙。
“如今皇榜现世，天地震荡，凡榜上有名者，皆当择立场。”张良望向远方，“暴政将倾，六重光。这乱世风云，终将朝着项兄所愿的方向奔涌而去。”
项羽转身，目光扫过眼前连绵山林。
“可知我为何驻军于此？”他的声音低沉如雷，“此地曾是楚guo之心，郢都所在。”
“脚下泥土之下，埋着楚国王族的忠骨。当年白起挥师南下，一把大火焚尽城池。”
“宫阙化为焦土，宗庙沦为废墟，百年荣光毁于一旦。”
“郢都陷落，王室北迁，那是刻在楚人血脉里的耻辱！是我大楚无法洗刷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