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医该做的都已做了，但他心里也明白得很：公子若继续如此下去，伤势断无好转之可能。
“内史腾，听我一言，接下来，你留下亲自照看公子。”
白起已然做出决断。尽管公子之命不可违逆，但在此事上，他毫无迟疑地选择了自己的判断。
必须理智对待此事，而非被情义牵绊。
即便日后公子怪罪于他，哪怕要他以死谢罪，他也甘之如饴。
只要公子尚能活在这世间……
有时人的抉择只能如此，每个人坚守的原则各不相同。
然而当前局势下，公子嬴白已无力再与他争执。
且对方意志坚定，白起与内史腾皆能挺身而出。嬴白公子向来言行一致，必会与他们同进共退，尤其是在关乎自身安危之事上。
内史腾在听见白起所言后，已然有所领悟。
他对那些话本不愿再坚持。
所谓照看公子、尊重其意，都不及保全性命来得重要。
这一点，内史腾与白起立场一致。
“你究竟想做什么？若实在不行，换我前去！你留在公子身边！”
只是，对于白起真正的谋划，内史腾并不知晓，只想探明其中究竟。
“比起我，白起你行事更为周密，留下作用更大。”
“若由我主持大局，纵使付出性命，也算值得。”
内史腾并非不怕死，但与白起相比，他清楚二人之间的差距。
若在太平年岁，选择何人无关紧要，自然不必深思。
可如今形势危急，内史腾心中已有权衡：当留最有价值之人。
这对秦国才是真正的贡献。横竖不过一死，两人之间，总得留下更有用的那个。
而且，他也不愿见白起公然违背嬴白公子的命令。
“我二人谁去不一样？莫要轻看了自己。”
白起皱眉，听罢内史腾之言。
“现下局势，已不容推让。我会加快行程，途中必然颠簸。方才公子已忍不住咳喘，往后只会愈加严重。”
“你也听见伤医所言，草药供给已然不足。”
“倘若公子中途昏厥，你须当机立断，立即就地休整。”
“我会标记方位，派精锐驻守你们所在之地。”
“那些重伤士卒也一并留下调养。”
“我亲自前去接应王翦与李信，之后再与你们汇合。”
白起开始向内史腾阐明自己的计划。
眼下一切条件皆不完备，药材与其他补给均严重匮乏。
对一名伤患而言，最要紧的是静养，而非长途奔波。
然而在内史腾看来，对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若不让自己在体力上彻底耗尽，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他此刻必须展现出与公子同生共死的决心，才能稍稍缓解对方心中的戒备。
“你尽管放心，倘若公子意志过于顽固，我自会采取非常手段。”
身为武将，内史腾自然清楚人体在何种情况下会失去意识，也熟知哪些穴位能起到关键作用。
白起方才那一番话，已然点明了立场——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并不算难，真正棘手的是其中蕴含的分寸。
况且，白起既然已经发话，自己再去争执谁该负责守护公子嬴白，便毫无意义。
他们本是一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皆愿为彼此赴死。
在这紧要关头，多想无益，内史腾只觉，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全力照看好公子嬴白。
白起见内史腾神色坚定，心中也稍感宽慰。
他刚才所言句句属实，那些念头其实早已藏在众人心里，可真正敢于说出口的，却寥寥无几。
幸而由他率先提出，自己才有了行动的勇气。
“不过你在照看公子时，切莫闲坐不动。我会留下一名医者随行，他清楚如何处理公子的伤情。”
“。”
“此外，周围的草药也要设法采集，尽量多寻些可用之物。也可派人四处打听，附近村落或许有人知晓解法。”
只要主动寻求出路，总比被动等待来得强。
这正是白起心中所念——若是在途中一味守候，他们将毫无生机。
“明白。”
内史腾在听完白起安排后，给出了坚定回应。
两人之间的对话始终压低声音进行。这一路上，因公子嬴白身负重伤，虽马不停蹄赶路，却并未过多留意白起与内史腾之间的交流。
嬴白早已将自己的态度表明，此后任何人不得擅自更改既定之策。
况且，在他心中，若不能与这些将领共担风雨，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
此事发生不久，秦王的眼线已遍布流沙各地，
并迅速传回了嬴白重伤的消息。
此时端坐于王座之上的秦王，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波动。
而一旁的徐福则察言观色，适时进言：
“陛下，眼下我朝虽处困局，但若不及时反击，只会被敌方扼住咽喉，待到那时再图挣扎，便为时晚矣。”
李斯立于侧旁，静听徐福与君王对答，心中暗忖：此番倒是说了句实在话。
平日里徐福言语常不经思虑，
或另有图谋，全然不顾秦国根本利益。
如今这番话，倒确是切中时弊——当前困境，实属严峻。
作为秦国丞相，李斯对此事始终高度警觉。
公子嬴白现今境况如何，秦王心中自有权衡。
“秦国历代王者，皆经血火征战，方得登临至尊之位。若嬴白无法渡过此劫，也算与天命无缘。”
面对呈报而来的讯息，秦王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徐福所言的确直指要害，但对秦王而言，西汉才是必须铲除的心腹大患。
若此时不将其彻底覆灭，日后必将反噬自身。
秦王之所以能登基为君，正是踏过无数生死之路而来。
他对嬴白并非冷酷无情，而是深知——王者之路，本就充满抉择与牺牲。
“依你之见，眼下有何良策可制西汉？”
“臣已探明，萧何正携呼邪丐北往返西安，待西安王确认消息后，必有动作。”秦王沉声思索。
而西汉上下对萧何极为敬重，对其言辞几乎深信不疑。加之萧何素以忠贞着称，此次行事亦无破绽可寻。
秦王曾多次派遣追杀之人，但沿途皆被呼邪丐北护行周密化解，来者无一生还。此人手段狠辣、行事缜密，着实难缠，以致秦军屡屡无功而返。
“时机未至。”
李斯听着秦王发问，仅能吐出四字回应。
“丞相，若有良策，还请直言。此刻拖延不得，莫要再打机锋。”
徐福此时也略显焦躁，脱口而出这番话，实则暗中也隐含着对李斯的些许排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