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河省永县。
沈凤清站在旧校舍廊檐下抽烟。
这里是官方给灾民安排的临时安置点之一。
河省的十一月很冷。
桂城刚穿上薄棉袄的月份,这里已经下起小雪。
一个月的紧急重建,被洪水冲毁的房屋大部分翻修完毕,安置点的避难灾民很快就能全部回家。
他也该回家了。
“小沈,又跑外面抽烟,年轻人真不怕冷。”
后面屋子有人走出来,半开玩笑调侃。
沈凤清给他递了支烟,喊了声余哥。
“诶哟喂谢谢谢谢,实话跟你说,我是闻着味儿过来蹭烟的,最近周边买不到,我难受老久了。”余哥接了烟,先使劲嗅一口才点上,典型的老烟民。
沈凤清失笑,把空烟盒捏扁了揣兜里,“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支给你了。”
余哥也跟着笑,叹了声,“真准备回去了?”
“嗯,想家了。”
“定的明天走吧?到时候哥送你。”
沈凤清没拒绝。
余哥是本地应急指挥部工作人员,这段时间他跟在他后面同进同出,算是有革命情谊。
大自然的天灾,电视上看见跟亲眼所见大不一样。
他现在还能忆起刚来到这里时所受到的冲击。
洪水过境后,满目疮痍。
他站在泥泞废墟里,听着刺痛耳膜的哭鸣,感同身受。
曾经的凤凰屯,也有过那种悲凉。
所以他留下来了,电话遥控后方继续运送物资。
现在灾区重建已至尾声,后续地方经济恢复是个缓慢冗长的过程,个人留下来的作用已经不大。
志愿者早在几天前已经陆续退出,他是最后一波。
翌日。
天际刚蒙蒙亮,旧校舍外就传来动静。
送货卡车队抵达,车身上大大的几个字——凤凰屯慈善基金会。
凤凰屯的送货车队到了。
应急指挥部人员跟附近百姓一块帮忙卸货,半个早上时间卸完二十车物资。
这次送来的除了水跟食物,还有一批御寒棉衣。
沈凤清中午跟车离开。
临行前,来送行的人浩浩荡荡。
当地村民代表给沈凤清送上了锦旗,“沈同志,凤凰屯的恩情我们永县百姓铭记于心,感谢你们在我们有难时施以援手,现在我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特送上这面锦旗,祝愿凤凰屯厚德厚福!我们也会为凤凰屯小苗儿祈福的!”
沈凤清接过锦旗,看着面前一张张刚刚熬过天灾的面孔,扬声,“大伙的祝福我替凤凰屯跟小苗儿收下了,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卡车调头驶离,渐行渐远。
后方送行百姓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散去。
……
天冷了,小苗儿又开始赖床了。
直到灶房里诱人香气飘到房间,她才翕动鼻翼,挣扎着把眼皮子撑开。
眼帘打开缝隙,下一瞬小苗儿就被吓了一大跳,眼睛登地撑圆了坐起。
房里好闪啊!
全是金灿灿的光点,比满屋子的萤火虫还亮,比阳光还炫眼。
小苗儿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满屋子光点就汇聚起来,咻咻钻进她眉心。
小苗儿“啊”地一声,小手捧心仰倒,“妈妈,我中弹啦!”
刚走到房门口准备喊小懒虫起床吃饭的许燕秋,“……”
“你昨天又看了什么电视剧,学的古灵精怪招数。”
小苗儿咯咯笑,小手从心口移到眉心,“搞错位置了,是这里中弹啦。妈妈,刚才房里好多金色光光,我移睁眼,它们就全跑我脑袋里去了。”
许燕秋进房,把小胖妞从被窝里扒拉出来,快手快脚给她套上小袄子厚裤子。
也没说信不信。
衣服穿好了,又拿过梳子给妞儿梳头,“天一冷就犯懒,大狗崽都比你勤快。待会自己刷牙洗脸,妈妈烙了鸡蛋饼摊在锅里温着。”
小苗儿任凭摆弄,乖得不得了,“你又要去果林看鸡呀?”
“要呀,得跟你彩凤姨、五娇姨她们一块摸鸡蛋去。”
“要我帮忙吗?”
“要你帮忙,累的是大狗崽。”
小苗儿做作叹气,她的能耐妈妈不知道。
大狗崽喜欢给她跑腿。
自愿的昂。
许燕秋白天基本不得闲,除了要打理养鸡场,还要忙活慈善基金会。
沈凤清不在,基金会就得她接手运作。
河省那边最后一批物资送到,这个月从食品厂、四海运输以及养鸡场收进来的资金要进行又一轮规划分配。
加上还要抽时间做饭喂娃,她一天天跟陀螺似的转。
这种日常虽然忙碌,却异常充实。
等小苗儿自己刷完牙洗好脸,家里就剩她跟大狗崽了。
小苗儿哒哒进灶房,从锅里抓烙饼吃,顺手喂一小块给大狗崽。
“外公去上课了,外婆去食堂了,妈妈去摸蛋了,小苗儿没人管了。”
“唉,这日子闲得发慌。”
“我怎么能这么悠闲呢?哈哈哈!因为我是一把手呀!”
“大狗崽,走,咱俩去巡逻!”
这个点村里人大多在菜地那边,小苗儿骑着大狗崽给自己找地方玩。
图书馆没人,不想去。
果林鸡太吵,不想去。
学校在上课,不想去。
最后小苗儿决定巡视拥军宿舍。
只有那里还有几个跟她一样的闲人。
……
黑狼闯进拥军宿舍的时候,几个老头刚从医院那边回来,坐在宿舍的小院子里晒太阳。
老王坐在小竹椅上,瞅着闯进来的小家伙,“哟,小娃娃,我认得你,叫小苗儿对不对?”
他语气随和,在京市时总是梳成背头的白发在这里没有特意打理,自然垂下来,看着就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面容更柔和,更有亲切感。
魏刚、岑秘书几个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视线全不着痕迹盯着黑狼。
小苗儿揪着狼耳朵,一点不怵打量,“你们不怕我的大狗崽呀?”
老王靠着椅背,浑身放松姿态,乐道,“你一个小娃娃都敢起大狗崽,我好歹是个大人,怎么能比娃娃胆子小呀?”
说完他又稍稍撑起身子,朝面前威风凛凛的黑狼凑近,“我能摸摸它吗?”
他问小苗儿。
凤凰屯养狼,他当然知道。
但是来了凤凰屯以后他并没有刻意去接近养狼的人家,也没有刻意去接近面前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