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御风舟平稳地穿梭于云层之间,舟舱内却是一片静默,只余下灵阵运转的低微嗡鸣与窗外呼啸的风声。
陈玄真苍老而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将那段被囚禁于百草秘境深处的黑暗岁月娓娓道来。
“……他们早已背离丹道救人之本心,妄图以人体为鼎炉,萃取生灵本源,炼那虚无缥缈的‘人元大丹’。”陈玄真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袍袖,指节泛白,“老夫岂能同流合污?争执之下,华辛那老贼便联合几人,以雷霆手段将我镇压,封禁了修为,投入那不见天日的秘境监牢之中,一关,便是数十载春秋。”
他的目光掠过听得目瞪口呆、面色发白的刘清远、秦越和柳晴,眼中满是愧疚与沉痛:“若非欧阳宗主仗义相救,老夫这把老骨头,只怕早已化作他们丹炉中的一缕灰烬,更累得你们师徒受我牵连,身陷囹圄……”
刘清远猛地站起身,这个一向敦厚温和的中年汉子此刻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师父!您何出此言!若非您当年从雪地里将徒儿捡回,悉心抚养,传授丹道,清远早已冻毙街头!徒儿无能,竟然未知您是被困于秘境,如今已是心如刀绞!”他说着,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陈玄真重重叩首。
秦越与柳晴也紧随其后,齐齐跪下,少女柳晴已是泪珠滚落:“师祖!我们不怕牵连!只恨自己修为低微,不能保护师祖和师父!”
陈玄真连忙起身,老泪纵横,颤巍巍地想要扶起他们:“快起来,都快起来!是师父对不住你们……”
刘清远却转向欧阳煦,神色无比郑重,再次深深一揖到地:“欧阳宗主大恩,清远没齿难忘!若非宗主,我师徒三人此生恐再无重见天日之时,师恩亦难报!此后,清远愿携劣徒,投入极星宗门下,供宗主驱策,以报再造之恩!”秦越与柳晴也再次躬身,眼神坚定。
欧阳煦静坐一旁,看着这劫后重逢、悲喜交加的一幕,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伸手虚扶一道柔和的灵力,将三人托起,温声道:“陈老,刘长老,两位小友,切莫如此。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因救紫鸢而偶遇陈老,陈老又倾力助我炼成丹药救回紫鸢,此乃善缘循环。今日能救得三位脱困,亦是此缘法之延续。”
欧阳煦心中大喜,他早就看出刘清远丹道根基扎实,为人正派,秦越、柳晴亦是早就想拐回宗门了,如今能得他们真心归附,对极星宗丹药堂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助力。他连忙上前扶住刘清远,朗声笑道:“刘长老言重了!三位愿入我极星宗,是我宗门之幸!自此以后,宗门丹药一道,便全赖陈老与刘长老鼎力支撑了!”
陈玄真拭去眼角泪痕,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对刘清远道:“清远,极星宗虽初立,却气象一新,欧阳宗主更是胸有丘壑,待人以诚。你我师徒能于此地重聚,再续丹道,实乃天意。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新家了。”
刘清远重重点头:“师父所在之处,便是清远之根。”秦越与柳晴也齐声应和:“弟子愿追随师父、师祖!”
舟舱内的气氛终于从悲怆转为融融的暖意与对未来的期盼。
数日后,飞舟抵达极星宗。陈玄真领着刘清远师徒三人,径直前往湖心岛后方那片被他命名为“岐黄峰”的山峦——这是欧阳煦特意划拨给他、极星宗目前唯一正式立峰的道场。峰上已开辟出大片药圃,引地火修建了丹室,虽尚显简陋,却生机勃勃。
一件大事尘埃落定,欧阳煦心中稍安。他并未停歇,先是去寻了小玄,领取了这段时日属于他的那份宗门收益。虽然数目不算惊人,仅有几十万下品灵石,但于他而言,已是足够。
将灵石收入囊中,欧阳煦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是时候去履行那个幽冥之诺以及找回大个子了。
归墟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载着他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惊鸿,朝着玄幽州方向疾驰而去。
玄幽州,终年笼罩在一片晦暗的阴霾之下,大地荒芜,灵气之中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森寒死意。欧阳煦御剑直抵那九阴绝渊。
巨大的地裂如同大地一道狰狞的伤疤,深不见底,从中喷涌出肉眼可见的黑色阴煞寒气,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凄厉嘶嚎,令人望而却步。入口处设有简单的岗哨,几名气息阴冷的修士负责值守,凡入渊者,皆需缴纳一笔不菲的灵石。
欧阳煦面无表情,缴纳了五百灵石,一步踏入了那翻涌的阴煞雾气之中。
绝渊之内,别有一番死寂世界。光线昏暗,怪石嶙峋,阴风呼啸,卷动着能侵蚀灵力护罩的煞气。一层、二层的妖物鬼魅,感应到欧阳煦身上那毫不掩饰的金丹剑修气息,大多远远避退,偶有不长眼撞上来的,也被他随手一道庚金剑气绞杀。
他轻车熟路,径直朝着记忆中的路径,直奔第三层入口。
越是往下,阴寒煞气越发浓重精纯,岩壁上开始凝结出漆黑的玄冰,无数扭曲的阴影在黑暗中蠕动,发出窸窣作响的贪婪低语。
第三层的入口处,景象与上层截然不同。这里并非荒芜死寂,反而隐约形成了一处小小的临时营地。十余名修士聚集于此,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后期,更有三四位金丹修士坐镇。他们各自占据一小块区域,或是打坐调息,身上灵光闪烁抵抗着煞气侵蚀;或是紧张地注视着那深不见底、喷涌着近乎实质化黑色煞气的第三层入口,眼神中充满了忌惮、贪婪与犹豫。
显然,这些都是自恃修为不俗,想要深入第三层寻找更大机缘,却又被那可怕的传闻和实质般的危险逼退,滞留于此踌躇不前的修士。
欧阳煦的到来,立刻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见他只有金丹中期修为,却孤身一人,且毫不犹豫地直奔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入口,不少人都投来了诧异、审视,甚至略带怜悯的目光。
一名面相老成的金丹初期修士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位道友,下面可是第三层了!煞气之烈,足以瞬间冻碎筑基修士的神魂!更有相当于金丹期的鬼将、甚至元婴鬼王麾下的阴兵巡逻,凶险异常!道友还是……”
他的话音未落,欧阳煦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在那众多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扑火的飞蛾,又似归巢的雨燕,纵身一跃,便径直没入了那翻涌咆哮的漆黑煞气深渊之中!
“嘶——!”
“他疯了不成?!”
“找死啊!”
入口处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和难以置信的低呼。
然而,仅仅是下一秒,那深不见底的入口下方,猛然传来如同海啸般磅礴的阴煞冲击!无数凄厉尖锐的鬼哭狼嚎之声骤然放大,仿佛有千军万马被瞬间惊动!
“呜——嗷——!”
冰冷的杀意、狂暴的怨念、以及无数兵器碰撞的铿锵之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波洪流,顺着入口冲天而起,震得整个绝渊峭壁都在微微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入口处所有修士无不脸色剧变,纷纷骇然后退,拼命加强自身的护体灵光,眼中充满了惊惧。
那下面,究竟有多少恐怖的存在被触怒了?!
而那个一跃而下的金丹剑修,此刻恐怕早已被这恐怖的阴兵洪流吞没,撕成碎片了吧?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念头。